观音显然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对赌。

道门虽也有【袖里乾坤】，【壶中天地】等等那些自成一界的神通。

但是与佛门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佛道二门千万年来屹立不倒，自有看家本事。

这老道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以其短攻己之长？

观音一挥手，收回法身：“区区小道尔，贫僧弹指即破。既然你仰慕我佛家之法想弃道修佛，今日便成全你。”

须菩提呵呵一笑，手中菩提叶迎风而起，也不变大，就那么飘飘忽忽落在二人中间。

观音菩萨也不多言，将柳枝一抛，化作一根发带，将披肩的长发束了起来。

赤足自莲台站起，化作一道佛光，踏上菩提叶。

观音一入内，与想象中的方寸世界完全不同。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不见日月，没有诸天星辰，没有山川河流。

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如同西方圣道，直入了大寂灭。

菩萨纵起神通，一瞬千里，却连身在何处，该往哪走也不知道。

更别提从这其中出去。

菩萨终于收了轻视之心。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怎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搅局。”

“这老道无名无姓，神通偏偏通天彻地，怎得从来没听过三界之中有这人存在？”

“难道是那圣人出手针对？”

“我与他定下约定，这苦果偏偏只能自己吞下，无法声张当真可恨。”

明知赌斗已输，菩萨索性就此入定。

须菩提嘿嘿笑起来，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肌如凝脂，趾如玉珠。”

“阿音，果然还是把头发盘起来更美。”

“菩提树自混沌初开就是我三葬的伴生灵宝，一片菩提叶更是蕴含混沌都天之力。”

“混沌不辨上下左右，没有高矮远近。”

“本就没有‘宇’的存在，你又谈何出来？”

“不多不少，我就困你十年，想来你一向信守承诺，该不会大着嘴巴到处乱说。”

这些话观音当然听不到了。

须菩提念了个咒，一道虚影自体内分离而出，化作观音模样。

“假观音”不等须菩提说话，点头道：“我已知晓。你且先去。”

须菩提点点头，唤来一朵云，将菩提枝挂在肩头，摇摇晃晃地驾着云离去。

“假观音”则架起莲花，托起菩提叶返回落伽山。

东胜神洲与南赡部洲之间隔着一片茫茫大海。

养猴子和养孩子其实是一个道理。

哪怕三百年间，金蝉化身老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美猴王。

但愣是没有教他半点神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要想让他做那桀骜不驯，敢于挑战三界权威的破局人，一应细节必须抠到极致。

所以当猴子只扎了个竹筏，便要漂洋过海的时候，金蝉没做丝毫阻止。

猴子作为天地灵根，自然有他的福气。

罪是免不了遭，但死却不至于。

在茫茫大海上漂流的猴子现在就面临这样的处境。

猴子到底是群居动物，三百年呼朋引伴，寻欢作乐。

如今环顾四周，只有那苦咸苦咸的海水，几乎见不到一个活物。

当只能自己与自己说话的时候。

猴子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有时候他望着海水中的倒影，心里甚至在想，不如就跳进去一死了之。

可从花果山离去时，众猴不舍的眼神还有老猿眼里的期待，久久在心中环绕，难以释怀。

人活一口气。

猴亦是如此。

哪怕只是为了离开时的那一句承诺，猴子也要拼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