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晒、雨淋、饥饿、孤独……

猴子看着水中的倒影，渐渐产生了幻觉。

那倒影仿佛在问自己：“猴子，你寻找仙人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长生不老！为了让我的猴子猴孙都长生不老！”

“那长生不老以后呢？”

“自是在那花果山修一座齐山高的大殿，摘得漫山仙果，娶得妻妾成群，生下万千小猴。然后叫我猴子猴孙，永生永世居住其内，不惧野兽侵扰，不怕风吹雨淋，得以日夜安眠，永享花果山圣地的齐天之福！”

“花果山乃天地初诞就有的仙山，到如今却只有你等小妖居住，你就没想过原因？”

“我……”

“长生乃是仙佛与生灵划开阶级的根本手段。你一下界妖王，要寿与天齐，你叫漫天神佛的脸面尊严往哪搁？”

“我……”

“天地亦有穷尽时，就算你能长生不老，终究也免不了一死。”

“天地也会死？”

猴子似乎陷入了迷茫。

倒影继续说道：“生灵有别，天地亦有分别。”

猴子不解。

“你瞧，那处礁石林立，也算海中小山，你可知它叫什么？”

“不知。”

“那西方天极，你可知叫什么？”

“这个老猿说过，是叫昆仑山。”

“那便是了。那山川死物，也要一争长短，何况你这等天生地养的灵猴。”

“我还是不懂……”

“山川有尽时，生灵亦如此。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那什么才是意义？”

“是你猴子的名号，响遍三界六道，叫天地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你将诸天神佛踏于脚下，打碎他们奴役三界，引以为傲的根本。这，才叫意义。”

“叫我的名号，响遍三界六道……”

“叫那诸天神佛，烟消云散……”

湿冷的海风卷起一个浪头，将猴子的倒影打得粉碎。

冰凉的海水也将猴子浇得恍惚。

朦胧中猴子仿佛看见自己身穿金甲，手持坚兵，立在那昆仑山巅。

脚下是无数猴子猴孙，各自手持兵器，摇旗呐喊。

诸天神佛皆口呼吾王万岁，俯首做拜。

声势浩大，上至九天，下达九幽。

美猴王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猴子渐渐痴了。

这大海中一漂就不知何日是尽头。

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海兽送来鱼虾果腹，有海鸟衔来淡水。

虽不足以彻底解渴充饥，但好过饿死渴死。

猴子从开始的恐惧后悔，想要掉头回去，甚至自我了断。

到之后的迷茫，怀疑目的，怀疑自身存在，怀疑一切。

怀疑老天是不是不想让他成仙，否则为何要把那神仙安排在天高水远之处，而不在自家门口。

到最后内心彻底坚定。

哪怕如今身在茫茫海中。

哪怕不知道神仙到底在何处。

但经历过此等生死绝境，还有什么比生死更难的困境。

再看大海，只见波光粼粼，映得青天白云，天上日头，光芒万丈。

水中鱼龙排排跃起，带起的水气凝在天空之中，形成道道彩虹。

猴子心情舒畅，站在木筏上张开双臂，仰天高喊：

“贼老天，你弄不死我！”

“待我学成归来，我必叫你明白！”

“天上地下到底该以谁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