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时辰,刘原清和刘之任来到山嘴上,朝屋顶上丢了几个小石子,小石子打得瓦片咂咂地响,家中没有出现任何动静。太阳快下山,他料定那帮土匪已经溜走,这才返身进到树林深处,将陈玉清找了回来。来到刘琳之的身旁,他俯身从地上抱起她,悲愤交加,痛哭不止,脚步沉重地朝自己家里走去。
陈玉清摇曳着死去的女儿,声泪俱下,痛彻肺腑。
刘之任几步冲到李翠莲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颈项,又用大拇指指甲掐她的人中穴。好一会,她才吁出一口长气。刘原清抱着女儿来到她身旁时,她才微微动了动嘴唇:“我儿,是你来了吗?”
“娘,”刘原清将女儿轻轻放在地上,扑过去抱住李翠莲,“娘,我让你吃苦了。”
“娘为你的大义凛然感到自豪。”
“娘。”刘原清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我儿,娘不怪你。那些土匪迟早都会洗劫到这里来的。”
“可是……”刘原清很想说他没有保护好娘。
李翠莲懂得他的心情:“你怎么还不走?”
刘原清伤心欲绝:“娘,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不走。我儿,我刚才听到玉清抱着琳之哭,琳之怎么样了?”
“娘,琳之就在你身边,你自己看吧。”刘原清刚才看见他娘时,只见他娘脸上血肉模糊,没有看见她的眼睛是什么样。
李翠莲挣扎着,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双手左右摸索:“我怎么看不见。我的眼睛瞎了?”
“娘,你的眼珠都掉出来了。你真地看不见了?”
“我真地看不见了。”
“哎呀,我的娘啊!那些该死的土匪啊!他们把你的眼睛打瞎了,把琳之也打死了。”
“琳之死了?天哪,我的好孙女儿啊!琳之,你在哪里?琳之,你让我看看你,你让我摸摸你。”
“娘,琳之就在你身边。”刘原清眼里流着眼泪。
“琳之啊!”众人哭得惊天动地。
刘彩兰回忆到这里,心如刀绞:“向光宗那个该死的土匪后来枪杀了我哥哥刘原清。这就是他向家给我们家酿成的深仇大恨。向九重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表面上装得很随和。”
“丫丫,我们家跟他向家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我们怎么报这个仇啊?”刘瑞之问道。
“xxx游击队把他镇压了,xxx游击队给我们报仇了。”
“感谢xxx游击队。丫丫,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他向九重也会不会学他爹的那样心狠手辣呢?”刘瑞之忧心忡忡。
“虽然话不能完全这么说,但多少是有关联的,是有影响的。”刘彩兰语重心长。
“这我懂了。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黄鼠狼的儿子会偷鸡,土匪的儿子会心狠手辣。”
“是啊,有道理,有道理。他爹虽然被xxx游击队镇压了,但他爹对他的影响是难以消除掉的。”刘树人直言不讳。
“对。瑞之啊,我们不能从表面上看人。尤其是对那些土匪,我们应该多一份防备之心。”龚慧成郑重其事地说。
“嗯,我记起来了,有一句话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刘瑞之悟出了这个道理。
“好了。我们吃饭吧。”刘彩兰说着,从木碗柜里端出四碗菜,两荤两素。两荤是油炸小虾和鸡肉。鸡是自家养的,一清早就宰杀炖好了。两素是水煮南瓜和鹅眉豆,辖神岗人把扁豆叫做鹅眉豆。鹅眉豆是刘树人最喜欢吃的菜。刘彩兰把这四碗菜放在灶台上,然后转到灶台前,拿起柴草把和洋火,划燃洋火,点燃柴草把,将柴草把塞进灶膛里。她喊来刘瑞之添柴烧火,后又回到灶台旁倒水涮锅,热起菜来。
“树人,”刘彩兰热情洋溢,“昨儿我与瑞之去前面的溪里捕了些虾子。今儿早上又杀了一只鸡,这些都做熟了,等着为你们接风。”刘彩兰待刘树人就像待自己的亲儿子那样温暖贴心。她和龚慧成结婚后生下龚一峰和龚飞卓,如今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看着孩子就打心底里喜欢,何况,刘树人还是她亲哥哥的儿子。她对刘树人那个喜欢劲儿就别提有多强烈了,对刘树人那份爱就别提有多深了。
“多谢丫丫。”刘树人有礼貌地说。他的爹娘和嗲嗲奶奶相继去世之后,龚慧成和刘彩兰在这里照料他们兄妹俩,自那时起,他就把他们当作亲生爹娘看待。刘彩兰把饭菜热好后端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树人是最喜欢喝蛋汤的,我还要为他做碗蛋汤。”她走到火坑边,从草窝里拿出鸡蛋。那草窝原先是刘喜廷生前冬天烤火时坐的。刘喜廷去世后,那些母鸡便找到了这个草窝生起蛋来。刘彩兰从草窝里挑选了一个大鸡蛋,正要往灶台走去。
“我也喜欢喝鸡蛋汤。”坐在灶台前添柴烧火的刘瑞之使劲拨弄着灶膛里的柴草,把火烧得毕剥直响,烈焰滚滚。刚才,她闻到锅里的鸡肉香时,口水就直往肚子里咽,真想立即吃上几大口,安慰安慰她那咕咕叫的饥肠。要是换了是以前,她早就光着手指抓上一块鸡肉填入肚子里了。今天,刘树人刚刚回到家,她不好意思去耍娇,只好忍饥挨饿强撑着。她甚至有点埋怨刘彩兰老在那里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刘彩兰从草窝里只拿出一个鸡蛋时,她急了。她想,那一个鸡蛋做汤只够刘树人一个人喝的,哪里还有她的份呢?哪里还有两个大人的份呢?想到这些,她才喊出了刚才的那句话。
“好,乖侄女儿也喜欢喝鸡蛋汤,我再加一个鸡蛋。”刘彩兰从草窝里又拿了一个鸡蛋,这才赶忙往灶台走去。
“他们两个喝鸡蛋汤,那我喝什么汤?”龚慧成这两天一路跋涉,显然是精疲力乏,刚才只是听别人讲话,自己没气力参言,看到马上要吃饭了,他也来说说话,凑凑热闹。
“你也想喝汤?要喝就喝自己的洗脚汤吧。”刘彩兰白了龚慧成一眼,打趣地说。
“噢,姑丫喝洗脚汤,喝洗脚汤。”刘瑞之不懂事似地跟着喝形,弄得龚慧成好不尴尬,只好自我解嘲:“行,行,我喝洗脚汤。”他这番话引得大家捧腹大笑。这横屋里蹦出了数月以来少有的喜笑颜开。
锅里无水无菜,早已烧得通红通红。刘彩兰赶忙从水缸里舀来多半碗水,往锅里倒进去,那冷水落锅,水立即开起水花来。刘彩兰又将鸡蛋打破,让蛋汁流进碗里,再加进一点盐,迅速用筷子搅拌着。她边搅拌边将蛋汁往锅里的开水中倒进去,一碗蛋汤立即做成,端上了小方桌。
“好啊,好啊。我有鸡蛋汤喝了。”刘瑞之放下手中烧火的火钳,拍着手高兴地向小方桌走去。她站在桌旁,拿起桌上的汤瓢舀汤,“哥哥先喝汤,丫丫先喝汤,姑丫先喝汤,最后我喝汤。”她把一瓢一瓢的汤分送给各人。
“几日不见,妹儿真令我刮目相看了,懂事多了。”刘树人说得津津有味。
“谁叫你刮木头来看我,下次你砍木头做饭就行了。”刘瑞之不懂刘树人说的那句成语,就这样牵强附会地说了一通。她这一说,倒把大家又弄得哈哈大笑。刘瑞之见大家笑她,心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大家傻笑。一家人全然忘掉了刚才债主们逼债引起的烦恼,尽情享用着这可口的饭菜,享受着一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
《清平乐﹒天伦乐》
房屋窄小,总有床歇觉。
饿了桌边围坐好,分享三鲜水饺。
难说美味鱼鸡,却闻家产香茴。
乐得大人痛快,孩儿笑脸嘻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