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美女令人惜,还钱卖稻田;
嫌贫爱富父,洒给女儿冤。
(本章大意:刘树人在姚家赴丧后,回到家里,终日郁郁寡欢,浮想联翩,怀念那年,年少的姚小妹由她爹带到涌泉寺学堂,她爹强烈要求他祖父让她与他订婚。怀念那天,他与她在河洑山山神庙里抽签许愿,生死相许。那幕幕情景令他幸福甜蜜,但更令他难以理解的是,有情人为什么就不能成眷属,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社会?他从姚家不可能借到钱了,从亲朋好友那里也不可能借到钱,悲哀和迷茫令他难以自拔。沉重的债务又迫使他不得不面对,他只得走家窜户去出卖自家的田。
姚小妹被她爹娘锁在地洞里,如同犯人,终日不得与外人见面。她爹姚家荣用调虎离山计,想让她去远方读书,借以彻底断开她与刘树人的联系,但她坚决不从。姚家荣认为,如若把她嫁得近了,她容易与刘树人相会,把她嫁得远了,远方战事频发,太不安全。她表哥的爹华成福正巧这时登门拜访,姚家荣决定将她嫁给她的表哥。二人一拍即合,各得其所。)
刘树人从姚家赴丧后,回到家里,郁郁闷闷,茶不想喝,饭不想吃,话不想说,终日以泪洗面。这天,实在是坐卧不安了,他漫步走到堂屋里,看着堆放着的课桌椅,想起那年他在涌泉寺学堂的情景:嗲嗲也是在这么一间教室里上课,快到中午下课时,教室门外突然来了两个人。论性别,那是一男一女;论年龄,那是一老一少。刘树人一眼就认出,那是姚家荣和姚小妹。他们的到来令他激动不已,他很想从座位上立刻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他的屁股刚离开座位,却又不得不坐下来,因为他意识到现在还没有下课,嗲嗲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他只好向他们父女俩点头微笑。
那姚小妹眼尖神快,居然从满教室的学生中一下子就认出了刘树人,将眼神凝注在他的身上,目不转睛,甜蜜蜜地朝他微笑。
下课钟声响了,刘树人从座位上嚯地站起,使劲挤出教室,连声喊着姚小妹,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快步地走向他的小卧房。他乡遇故知,别提有多高兴。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刘树人疑惑不解。
“专门来的,专门来和你玩的。”姚小妹直言不讳,“好久没和你一起玩了,就是想和你一起玩呗。”
“来了就好,我们在一起好好地玩玩。”刘树人喜出望外。
“那你一定要陪我玩啦。”姚小妹恳切地要求。
“那当然。”
姚家荣和刘喜廷见面后,相互握手为礼。他们跟在两个孩子的后面向前走着。
“是哪阵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刘喜廷乐哈哈地问。
“当然是东南风啊。我那陬市镇不是在这里的东南面吗?”姚家荣随和地说道,随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说得好。东南风送客,好事到寒舍。”刘喜廷说话充满诗情画意。
“好事是好事,不知老先生答应不答应?”姚家荣谦卑地说着。
“既是好事,岂有不答应之理。”刘喜廷心里坦荡荡如广袤大地。
“是这样,我家小妹硬是喜欢你家树人。她在家跟我闹了好久了,硬要吵着来跟树人一起玩。我看树人天庭饱满,天资聪颖,一表人才,我小妹又特别喜欢他,我就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不知老先生答应不答应?”姚家荣说出父女共同的心声,为女儿定亲。
“答应,当然答应。这么好的好事,我当然答应。”刘喜廷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爹爹,我就是喜欢树人嘛。”姚小妹一边走,一边跟刘树人说话,同时又抽出一只耳朵听姚家荣和刘喜廷说话。姚家荣说要把她许配给刘树人时,她马上表明她的态度。
“嗲嗲,我也喜欢小妹。”刘树人学着姚小妹口气,立刻向刘喜廷表态。
“好,好。”两个大人都满口赞成。两个孩子自然拍手称快。
刘树人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丝丝微笑,微笑得那么甜蜜蜜,甜蜜的回忆纷至沓来,那是他和姚小妹在河洑山庙里抽签的情景:
“师傅,先看我的签。”姚小妹急得心里直抓,想马上看出究竟。她默默祈祷着,希望她的签能给她带来幸福。
“好。”那方丈接过签,慢条斯理地打开签,只见那签上写着:
千年难遇好姻缘,世上风云变幻添;
择日缔结连理枝,安排喜事只宜前。
“好姻缘,好姻缘。你们俩郎才女貌,般配,般配。”那方丈连声称赞道,“不过……”那方丈想补充说点什么。
“不过什么?师傅,你尽管照直说。”姚小妹听出那方丈话中有话,急着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施主,你看,这最后一句说得很明白。”那方丈说完,顺手将签递给姚小妹看。
“安排喜事只宜前。”姚小妹轻声念道。
刘树人靠近姚小妹,两眼直盯着她手中的签看,安慰她说:“就是早点办喜事呗,没有什么要紧的。”
“好。那回去赶紧跟爹娘说,早点办喜事。”姚小妹坦然地说,“师傅,看看他的签,他的签怎么样?”
那方丈接过刘树人的签慢慢地打开,只见那签上写着:
夜里想来万条路,清晨早起奔柱头;
文武双全勤劳作,美景良缘无内出。
“师傅,这签的意思,我懂不透,请你解释解释吧。”刘树人诚恳地说。
“好吧,是这样的,”那方丈开始解释起来,“夜里想来万条路,是说你人很聪明,做梦时也能想出万条路子来。早上起来奔柱头,是说你回到现实中来时,人生中你会遇到不少坎坷,有时你会束手无策。文武双全勤劳作,这是克服人生坎坷的条件。美景良缘无中有,是说你最后的结果是很美满的。”
“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刘树人的理解与那方丈的解释对得上,他心满意足,连连向那方丈道谢。
“那我们俩的姻缘怎么样?从这签里看得出来吗?”姚小妹很想通过那方丈的嘴来确定刘树人和她的姻缘。
“看得出来,你们两个的姻缘好啊。你看,你的签上,开头的一句话中就有好姻缘。男施主的签上,结尾的一句话中就有良缘。这说明你们两个是有缘分的,而且还有头有尾嘞。”那方丈这么一说,两个恋人都心满意足了,笑得合不拢嘴。
“那好,真是菩萨有眼。树人,让我们在菩萨面前发誓吧。”姚小妹说着,便拉了刘树人向菩萨前面走去。
“好。我们向菩萨发誓吧。”刘树人满心欢喜。
二人双双跪在菩萨前,各自双手合拢,举在胸前。
“菩萨作证,我生为树人的人,死为树人的鬼,我非树人不嫁。”姚小妹首先发誓。
“菩萨作证,我生为小妹的人,死为小妹的鬼,我非小妹不娶。”刘树人紧跟着发誓。
二人发誓完毕,各自向菩萨三作揖三磕头,最后,相互牵手站起身来。
刘树人站在堂屋中间,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他试问,那方丈不是说我们的姻缘好吗?她的签上开头那句话中就有好姻缘,我的签上结尾那句话中就有良姻缘,这说明我们两人是有姻缘的啊,而且是有头有尾的啊。天哪,姚小妹已命归西天,我们的姻缘在哪里?那时候,我们的姻缘才刚开了个头啊,难道说就这样结尾了吗?这并不是良姻缘的结尾啊!他恨天公不作美。他大声问天公,为什么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这到底是个什么社会啊?
“树人哪,想开些吧。这是命哪。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任命吧。”龚慧成走进堂屋劝说道,他知道,刘树人深陷悲哀不能自拔,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他感到好心疼。他想,刘树人如若不从悲哀中走出来,恐怕就难以救药,必须得开导他,让他省悟认命。
“是啊,俗话说,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树人哪,你还是认了吧。姚小妹自己摔死了,是她抛下了你,是她对不起你,你何必这么伤心呢?”刘彩兰走过来耐心地开导刘树人。
“哥哥,她已经死了。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不要想得太多了,别把身体想坏了。”刘瑞之也进来劝说刘树人,“你还是想点别的吧,比方说,那还债的事。”
“是啊,那还债的事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啊。”刘彩兰想把刘树人的思想引到还债的事情上来。她推心置腹地说,“你说姚家会帮你想办法,现在姚小妹一死,姚家哪里会帮你想办法?他即使有再多的钱,也不会借给你了。”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现在这个社会,你是不可能从姚家借到钱的。”刘瑞之说话恰似一个大人,“哥哥,你自己想办法吧。”
“卖田吧。”刘树人这么说。他说的这三个字份量不轻啊。上次商量还债时,刘树人是极力反对卖田的,这次他提出卖田一定是他做出的痛苦选择,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说出这三个字后,其它几个人反而鸦雀无声了。
半晌,龚慧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了想:“除了卖田,就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了吗?”
“如若说,从姚家借不到钱了,能不能从别人那里借到钱呢?”刘瑞之的思路宽广,又提出别具一格的想法。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这年头,谁会把钱借给你?”刘树人怒气冲冲地说。
“慢点说,慢点说。树人,你刚才说一不沾亲二不带故,那让我想想,与我们沾亲带故的人家中有没有家境好一点的?”刘彩兰咬文嚼字,想从这里求得一条路。
“可是,哪里会有呢?”刘树人左思右想,摇摇头说。
“有啊,有。哥哥,二嘎嘎那里会不会有钱呢?”刘瑞之像是找到了希望,眼睛一亮终于亮出别具一格的想法。
刘瑞之提到的二嘎嘎是刘瑞之的外公陈伯祯娶的二太太,名叫方恺琳;人生得不高大,但脸蛋儿满秀气,身子也苗条,时常更衣换衫,显得比别的女人阔气。前些年,陈伯祯时来运转,靠心灵脑巧做了一些盐和米的生意。因生意兴隆,家境也就红火。他前面的堂客病死后,就娶了这后面的堂客方恺琳,人称二太太。刘瑞之当然称她为二嘎嘎。因为陈伯祯发了点财,土匪心生嫉妒,在他做生意的路上,开枪将他打死,还将他家洗劫一空。她二太太幸免于难,靠收取陈伯祯生前未收回的那点钱勉强度日,手头窄巴。
“不行,不行。二嘎嘎生活窄巴,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有钱借给我们?”刘树人满口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