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也想不出哪个人有钱了。”刘瑞之显得万般无奈。
“卖田吧。”刘树人计穷路尽,哀声叹气地又说出了这三个字。
“卖田吧,也只能这样了。可是,树人,这田能卖给哪个人呢?”龚慧成十分为难。
“是啊。这卖田不比卖鸡。鸡如若这里卖不掉,还可以拿到别的地方去卖,而田是拿不动的呀。”刘彩兰心里十分困惑。
“还有啊,远处的人不会跑到这里来买田。即使卖了,远处的人能老远地跑来种田吗?能老远地跑来割稻谷吗?割了稻谷能挑到老远的地方去吗?”刘瑞之说起话来一串接着一串,串串都在理。
“真是的,我不卖田嘞,不行。我卖田嘞,也不行。”刘树人心烦意乱。
“别急,别急。”龚慧成安慰着他,“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我们先找边头近脑的人问问,看他们买不买?”刘瑞之总是有新主意提出。
“也只能是这样了。”刘彩兰也这么说。她说完这话,便给每个人搬了一把椅子,让大家坐着说话。
“那卖个什么价钱呢?”刘树人心中无数。他从小就没做过这种事,也没听到别人说起过这种事。
“五十块大洋一斗田。”龚慧成时常在外面为人家做衣裳,听到的行情多。
“好。我们就找边头近脑的人去问问。”刘树人同意龚慧成的看法,“可是,边头近脑有钱的人,我们都向他们借过钱。像陈凯圣、向九重、刘妨书,我们还欠着他们的钱,能问他们买不买田吗?”
“当然不能,不能问他们。”龚慧成全盘否定,“你欠别人的钱,又问别人买不买你的东西,那他不作死地压你的价呀!一个东西本来可以卖十块大洋的,你这一问,他就只会给你出四块。那你划得来吗?干不得,干不得。”
“是啊,树人,你姑丫说得有道理。这时候,如若你去喊别人买田,别人是不会给你出好价钱的。”刘彩兰毕竟是长辈,生活的经验比刘树人丰富。她虽然自己没经手卖过田,但这些年她听别人卖田的事听得很多。
“这卖东西还有这么多经老倌哪!”刘树人惊讶得圆睁双眼。
“是啊。这卖东西吧,如若卖给无牵无挂的人嘞,情况就不一样了。我要多少价,他还多少价,双方掂量着,满意就成交,不满意就各自走人,谁也不碍谁。”龚慧成又从另外一个侧面讲述其中的道理。
“晓得了,晓得了。那就不问这几个人。”刘树人听到两位长辈讲得有道理,心中豁然开朗。
“不问这几个人,不问这几个人,尤其是不可以问刘妨书。”刚才一直在听两位长辈讲话的刘瑞之这时插嘴,“那个土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不能问他,不能上他的当。”
“妹儿说得对,说得对。”刘树人点头同意,“那我们找哪些人问呢?”
“出门往前走,先找对面的刘初善问问。”刘瑞之又出主意,“他家有钱。他家去年修了那么大的新屋。”
“可是,你没看到,他家修新屋快一年了,连墙板壁都还没装上。这冬天就要到了,到时候北风呼啸,如若没有装墙板壁,那会冻死人哪。他要是有钱,他不先装墙板壁吗?”刘树人分析说。
“树人说得对,说得对。到底是书读得多些,看问题就看得准些。瑞之,你要向你哥哥多学点。”龚慧成打心底里佩服刘树人分析问题这么合情合理。
“耶!”龚慧成对刘瑞之的奚落话令她伸出舌头哼了一声,还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瑞之也聪明嘞。”刘彩兰帮助龚慧成圆话。
“还是丫丫理解我。”刘瑞之自圆其说。
“好了。那我们往前走。到对面岗那边胡家塆去问问。”刘树人按照刘瑞之刚才出的主意思路寻找出路。
“好。这些年,我在这周围几个塆场里帮人家做过衣裳,所以,我晓得有些人家的底细。有几户人家还比较殷实。我们过去问问吧。”龚慧成从别人做衣裳的衣料,做衣的多少,待客的饭菜可以推测出别人的家底。
“那我们先问问胡庭仁,他还是我嗲嗲的寄儿。我喊他姑丫嘞。”刘树人说出可能借到钱的人。
“好。还可以问问胡滚岩、胡阶福这些人。”龚慧成提供更多的人名。
胡滚岩,胡庭仁的老弟,年纪才三十出头,脸色已成为古铜色,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留着微黄的胡须。他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说话声音洪亮,走路时,两腿砸地咚咚响,一件宽松的白布褂儿随风飘荡。
“那过了胡家塆,是往瓢匠塆走还是往院墙塆走?”刘树人征求龚慧成的意见。
“往院墙塆走。瓢匠塆离我们远些。”刘瑞之积极出主意。
“对,往院墙塆走。刘清用的家境也还可以。”龚慧成知道刘清用的家底。
刘清用,刘儒宏的爹,年岁近四十,身材魁梧,熊腰虎背,留着短发;四方脸上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浓黑,英气飒爽;嘴唇稍厚,流露出一种坚毅的神情;身着一件青布长衫;坐如一座钟,行如一阵风,笑如一朵花,说如一雷公。
“还可以去黄妈塆,然后就回家来。你们这么出去一问,不用几天,这卖田的事就会传开。想买田的人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刘彩兰想当然。
“可是,有句话还得说。这时候你去喊别人买,这田就卖不起价钱了。”龚慧成又提醒说。
“先不管价钱嘞。我们去问问吧。”刘树人说去就要去。
“那不行。别人要买的话,问你多少钱一斗,你怎么回答?”龚慧成不放心地说出原因。
“就按你刚才说的,五十块大洋一斗。”
“那别人要拿你的狠呢?”
“四十五块大洋一斗。”刘树人毫不犹豫。
“那好。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走吧。”刘树人要龚慧成陪他先到胡家塆去问问。
他们二人走后,刘彩兰和刘瑞之祈祷着,希望他们能找到买家,卖个好价钱,好了结那些要人性命的阎王债。
“不晓得他们能不能找到人买啊?”刘瑞之忧心仲仲。
“找得到买家,要找。找不到买家,也要找。没办法呀。”刘彩兰哀声叹气。
二人正在说话间,隔壁的刘之福两夫妇走了过来。他来到门口开口就问:“找买家买什么呀?”
“哪里是买呀,是卖嘞。要还债呀,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卖田了。”刘彩兰毫不掩饰。
“你们先不是不卖田的吗?”郭仙偶的口气显示出不确定性。
“此一时,彼一时啊。原先是指望树人去姚家借些钱来。想先借钱还了债,等来年收成好了再还姚家。可这下子,姚家女儿一死,我们树人没有了这个姻缘,那姚家还哪能借钱给树人啊。”刘彩兰没把刘之福两夫妇当外人,把卖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是啊,这老天爷就是没长眼。那姚家女一死,不是给树人雪上加霜、伤口上抹盐嘛。”刘之福怨天怨地,愤愤不平。
“我们晓得,树人太命苦了。前几年他的几个大人相继去世,而今又受到这么多磨难,太苦了。”郭仙偶痛心疾首。
“就是啊。这世道他有什么办法呢!”刘彩兰叫苦不迭。
“福哥,偶姐,请坐,请坐。”刘瑞之为他们搬来椅子,请他们坐下说话。
“好,多谢,多谢。这几天,树人从姚家回来后,神情恍惚,像是换了个人,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又不好过来跟他说点什么。”刘之福深表内疚。
“就是啊。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你们商量卖田,再又看到他们叔侄俩出门去了,我们就猜,树人一定是回过神来了,这才过来走走。”郭仙偶于心不安。
“他们俩去问问人家,看看有没有愿意买田的。”刘瑞之心直口快。
“真的,之福,树人现在有难,你们能不能帮点忙?”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刘彩兰也就开门见山地问。
“我和树人是兄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能帮得上,哪会袖手旁观看热闹?只是眼下,我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帮。”刘之福态度明朗。
“那你就帮忙问问,谁愿意买我家的田。”刘瑞之给他提出建议。
“好。先就从这里帮起。”刘之福两夫妇异口同声表示赞成,然后起身朝自家走去。
刘树人和龚慧成一路走到胡家塆胡庭仁家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