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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续)

刘妨书听见刘子午的这些话,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那个恶脾气,反倒沉思起来。半晌,他才十分自信地说:“刘树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只有到了那种时候,他才肯拿出家里的钱。”

刘子午不大同意刘妨书的话:“要说刘树人家里有钱,那有点不合逻辑。你想,我们过去要债,他一直拿钱不出来。近来,他的田又没有卖掉,他哪里借得那么多钱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刘妨书大彻大悟:“那一定是刘之福,是刘之福给刘树人的钱。你想,开始时,跟在我们身后跑的人,除了刘树人家里的人,就只有刘之福两夫妇。后面给他钱的人是后面才到垱堤上的。”

刘子午说:“对,肯定是刘之福。”

刘妨书的眼睛里露出绿色的凶光,说:“哼,他刘之福敢跟我作对!咱们以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刘妨书怒不可遏,钟雅芳好言相劝,说:“妨爷,算了吧。这几年,你借给刘树人的钱,不光收回了本钱,还得了那么多利息。还有啊,你还白得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圆花瓶。”

钟雅芳一席话不仅使刘妨书的怒气踪影全无,还使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奸笑。

刘树人缓步来到火坑边烤火,屁股刚坐到座椅上,腿部忽然感到一阵疼痛,不禁“啊!”地一声惨叫,坐在他旁边的刘彩兰急问道:“树人,你怎么哪?”

“我的腿好痛。”

“快把裤腿拉起来看看。”刘彩兰急忙建议。

刘树人把裤腿拉起来时,众人看到,他的两条腿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几处地方还破了皮,鲜血直往外渗。他愤怒地骂道:“这是刘妨书打的,这个不得好死的土匪!”

龚慧成看了,也非常气愤:“迟早都得找他算账!”

刘瑞之也义愤填膺:“一定得找他算账!”

刘彩兰站起身来说:“树人,你等一等。我去拿点油给你抹上。”她从碗柜里拿来食用油,用食指将油抹在刘树人的伤口上,刘树人痛得嗷嗷直叫。刘彩兰安慰说,“忍着点,抹油后,伤才能散去,伤口才不会发炎。”

刘树人痛成了那个样子,刘瑞之恨不得把刘妨书一口吃了,愤恨地说:“刘妨书今儿钱也得了,人也打了,决不能轻易便宜了他。”她想了想后,“哥哥,他还拿走我们一个圆花瓶。我们应该把它要回来。”

刘彩兰也想起了这件事:“是啊,那个圆花瓶是祖上传下来的,价值不菲,应该要回来。”

刘树人点头说:“好,我记住了,到时候一定找他要回来。”然后,他对龚慧成说,“姑丫,现在我手上还剩一点大洋,我想留一半为来年种田做准备,其余的大洋就拿去还给向九重和陈凯圣。”他认为,虽然他还还不完他们的债,但剩下的债就不多了,这样,到时候他给他们付的利息就会少一些。

“树人,你考虑得好。我也是这么想。我们两个现在就给他们送去。”

刘彩兰关切地问:“树人,你的腿走不走得呢?”

刘树人站起来,在原地抬腿活动了几下,高兴地说:“唉,丫丫的办法真顶用,腿好些了。姑丫,我们走吧。”

刘之福提着腊菜来到刘树人的横屋门口,听见刘树人说要走,急问道:“树人老弟,你要到哪里去啊?”

刘树人坦诚答道:“我这里还有点钱,我去还给那两个债主。”

“我老弟做事就是这么干脆。”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说得好,说得好。”刘之福赞扬说,“没有钱嘞是没有办法,有了钱嘞就立即还给别人,真是耿直爽快。树人老弟,我看你今年过年什么也没有准备,我就过来给你送点腊菜。来,拿着。”他将腊菜塞到刘树人手里。

刘树人哪里肯收,心想,刘之福今儿送钱救急就已经够意思了,他哪好意思还接收刘之福的腊菜呢?所以,他一再推辞,不肯接收刘之福的腊菜。

他们二人推来让去僵持不下,龚慧成不想让刘之福扫兴:“树人,之福两夫妇是一片好心,你也就别推辞了,收下吧。”

刘树人这才将腊菜收了下来,嘴里连连说道:“多谢,多谢。”

刘之福满意地笑了笑:“就应该这么直率嘛。好,我这就回去了。我还要帮你偶姐切菜。”说完,他转身朝他的家中走去。

刘树人看到刘之福走远后,对刘瑞之说:“妹儿,来。把腊菜拿去煮了,今晚就做一点,留一点明儿过年。”

刘瑞之接过腊菜,问道:“那还杀不杀鸡呢?”

“杀,杀一只。今晚做一半,留一半明儿过年。今晚我要为祖先叫饭。”

刘彩兰要求说:“树人,我们两个女人都不会杀鸡,你杀了鸡再走。”

“好,快把刀拿来,再拿个碗来装鸡血。”

刘彩兰打开碗柜,拿出瓷碗,把碗伸进水缸,舀了半碗冷水,从盐罐里挑了点盐,丢进碗里,用筷子将水中的盐搅匀,再把刀、碗、筷子递给刘树人。最后从鸡笼里抓来鸡:“来,杀吧。”

刘树人把刀、碗、筷子放在地上,左手接过那鸡,右手翻转鸡头,扯去脖子上的毛,从地上拿起菜刀,准备抹杀鸡脖子,只听得刘瑞之喊道:“哥哥,你还没念词儿嘞。”他想了想,说:“好,念词儿:《五绝﹒杀鸡词》

鸡儿莫做声,早死早脱生;

现世虽为鸡,来世变后生。”

念完,他用刀抹杀鸡脖子,将鸡腿高高提起,让鸡血流入碗里。鸡血流完,他把那鸡放在了地上。正准备和龚慧成动身去还钱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鸡将脖子一挺,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屁股一翘,竟双腿立起,双翅起舞,咯咯嗥叫,飞腾再飞腾。

众人见状,乐得捧腹大笑:“好,转世了,发财了。”

那鸡应了众人的话,如仙女般飘飘然从空中下凡到了地上,安安乐乐,不再动弹。

刘树人像是从幻觉中醒过神来,催促龚慧成:“姑丫,我们走吧。”他提了钱袋子,和龚慧成上路去还债。

他们二人走后,刘彩兰说:“瑞之,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烧水去鸡毛。”

“好,丫丫。”刘瑞之喜悦地说。

刘彩兰来到灶台边,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起水,倒入饭锅,用竹刷刷洗饭锅,又拿起水瓢,把饭锅里的脏水舀起,泼进泔水水缸里,再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入饭锅,最后,盖上木锅盖。

刘瑞之坐在灶前,点燃了柴火把,把柴火把塞进灶膛里,用火钳拨动着。那柴火把噼里啪啦使劲地燃烧。顷刻之间,木锅盖边冒出热气,锅中水吱吱地沸腾。

刘彩兰嘱咐说:“瑞之,注意点,别烧着手。”

体贴入微的话如蜜甜,刘瑞之激动地说:“丫丫,你放心好了。我要是烧着了手,自己就吃不成鸡肉吃不成腊肉了,那你会心痛啊!那你会喂我吃饭啊!”

她的俏皮话令刘彩兰发笑:“你以为你还是三两岁哟。十几岁的人了,要多学着点。”

“丫丫,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不信?你看我的手,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你不会烧着手。来,你来去鸡毛。”刘彩兰提起地上的鸡,把鸡放进铜盆里,把铜盆端到灶台上,揭开木锅盖,拿起水瓢,用水瓢舀出锅里的开水,把开水淋到鸡身上。一只手提起鸡腿,翻动鸡身,让开水烫好鸡身,随后,另一只手提起鸡头,把鸡腿放入开水里烫。她麻利地试着去鸡毛,那鸡毛顺利地脱了下来,这才提起鸡腿对刘瑞之说:“鸡已经烫好了,你去毛吧,我来洗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