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鸡,伸手一抓,刘瑞之把手甩得像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喊道:“哎呀,好烫,好烫。”
一个箭步上前,刘彩兰抓住刘瑞之的手,睁大眼睛一看,也确实的,刘瑞之的手指烫得通红。她舀来半瓢冷水,把刘瑞之的手按在冷水中,关心地问:“好些了吧?不痛了吧?”刘瑞之从水里抽出手,看了看:“好多了,没事了,不痛了。”
“不痛了,就好了。看你这没做过事的人,一旦做事就出错,以后要学着点。”
“好了,去毛不烫了。”刘瑞之又试着抓了抓鸡毛,一只手牢牢地提着鸡腿,另一只手很快地去鸡毛,嘴里喃喃地念着刘树人刚才杀鸡时念过的那段词儿,“鸡儿莫做声,早死早脱生;今世虽为鸡,来世变后生。”念完词儿,问道,“丫丫,这词儿里说的早死早脱生,那人死了也会脱生吗?”
“也会的。
女人脱生变男人,男人死了变女人;
好人死了变神圣,坏蛋脱生变畜生。”
“那好,那好。我要刘妨书现在就脱生。丫丫,你听我说一首《五绝诗﹒咒土匪》诗,
妨书莫做声,早死早脱生;
现世是土匪,来生当畜生。”
佩服得嘴巴啧啧响,刘彩兰赞不绝口地说:“瑞之真行。不光记得快,编也编得快。你咒骂得好,咒骂得好。咒死刘妨书那畜生。”
刘瑞之气愤地把一肚子苦水说了出来:“刘妨书那畜生,今儿明明就是来抢我的。开始时,哥哥给他三百块大洋,他都不肯罢休,他还要抢我。丫丫,你说,他是不是一个没安好心的畜生?”
“肯定是。他上次就说过,我们要是没有钱还他,他就要我们的那块五斗田作抵押,可是今儿,当你哥哥说用那块五斗田作抵押时,他却反口了。那个畜生就是来抢你的。”
“丫丫,我们以后对他得多防备点。”
“对,要多防备点。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刘妨书这种心狠手辣的畜生,不能不防啊!”
“嗯,丫丫,今儿要不是搭帮福哥他们,我这时候就惨了。”
“是啊,古人说,和得邻里好,犹如拾片宝。他们能帮我们,一方面说明他们有救人于水火的大慈大悲,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祖上积恩积德积得好。积恩有恩存,积德有德在。你仁姑丫那天说啊,当年,他要是没搭帮你嗲嗲,这时候他的骨头都不晓得抛在哪方了。所以啊,为人要多做善事,要多积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积德总有好报。我们这次要记住他们的恩德。”
“丫丫,你说得对,我一定记在心里。”刘瑞之边说边仔细地去鸡毛,把鸡身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高高地提起鸡,“丫丫,鸡毛去干净了。”
一边和刘瑞之说话,一边将洗净的腊菜放进锅里煮,听到刘瑞之说鸡毛去干净了。刘彩兰要求说:“拿过来,我把它剖开。”
刘瑞之把鸡递给刘彩兰,站在旁边看剖鸡、剁鸡肉。
剁好鸡肉之后,刘彩兰揭开锅盖,从锅里拿出豆腐干和腊鱼,用清水洗了洗,最后用菜刀切起来:“今年过年,险些没有好菜过年,要不是搭帮你福哥送了这些菜来,那我们就寒心了。”
“是啊,福哥两夫妇真好。”
“瑞之,你快去烧火,把火烧大些,我们开始炒菜煮饭。你哥哥和你姑丫去了好一会了,等不了好久他们就会回来吃夜饭,我们还得快点做饭。”
刘瑞之立即一屁股坐到灶前,认真烧起火来。
刘彩兰从筷子笼里抽出一支筷子,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用筷子戳锅里的腊肉,筷子顺利地穿过肉,她抽出筷子,高兴地说:“腊肉煮好了,不用再煮了。”她用锅铲挑出腊肉,放在砧板上冷却,又舀出锅里的废水,“瑞之,你过来,我教你做菜。”
“好,丫丫,你做的菜好吃得很,我早就想跟你学几手了。”刘瑞之看了看灶内熊熊燃烧着的火,把烧得旺的柴火把拨到一边,又往灶里塞进一个柴火把,这才走到刘彩兰的身边,看刘彩兰做菜。
“先要把锅烧辣,锅里烧得冒烟时,放进几调羹油,再把剁好的鸡肉放进锅里,翻炒一会儿,等锅里的鸡肉炸得吱吱响时,就可放入桂皮、花椒、盐、干辣椒、橘子树叶、大蒜、生姜,再放冷水煮开,最后盛到钵里,放到炉子上去炖。”
“喔,就这么简单哪,那我会做了。”刘瑞之开心地笑着。
“看事容易做事难。你别看这么简单,关键是把握好火候。第一,要大火爆炒。第二,要把鸡肉炸得吱吱叫。下次做鸡肉,让你来做,看你是不是学到家了?”
“好,丫丫,下次做鸡肉,你让我来。”
“好。你快去拿炉子,发火炭,要炖鸡肉啦。”
刘瑞之走去墙边拿炉子,从火炭罐里拿出火炭,把火炭装进炉子里,端着炉子走到灶前,从灶里拿出燃着的火炭放进炉子里,最后把炉子端到饭桌上放好,自我满意地说:“丫丫,炉子准备好了,我把装鸡肉的钵子放到炉子上去吧?”
“别动,我来端。那钵子很烫,别烫着你了。”刘彩兰小心翼翼地把钵子端到炉子上。随后,她回到灶台边,做回锅腊肉、回锅腊鱼、豆腐干和家常白菜,最后煮饭。刘瑞之站在刘彩兰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刘彩兰又说:“瑞之,快用筷子把钵里的鸡肉翻动一下,钵底的鸡肉炖好了,把上面的鸡肉翻下去炖。”
刘瑞之拿了筷子去饭桌边翻动钵里的鸡肉。鸡肉白皙,香气袭人,她口馋得直往肚子里咽口水。她还记得刘树人被刘妨书从桃源师范弄回家时吃过一次鸡肉。自那以来,她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鸡肉了。这时,她不由自主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要往嘴里塞,怪不好意思地说:“丫丫,我来尝尝鸡肉。”
正当刘瑞之把鸡肉送到嘴边时,刘彩兰立即制止说:“不行,不行。”
刘瑞之只得把送鸡肉的手缩回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行呢?我尝尝鸡肉炖好了没有,我尝尝鸡肉还差不差盐。”刘瑞之没有吃到鸡肉,觉得好委屈。
“你哥哥走的时候说好了的,今儿吃夜饭他要叫饭。饭菜要让祖先先吃。祖先还没有吃,你要是吃了,那就是你对祖先的不尊敬。”
“我明白了,丫丫。要是没有祖先的恩德,我这时候哪还能自由自在地站在这里嘞。好,丫丫,我的肚子是饿了,但还是等哥哥回来叫了饭再吃。”
“我们回来了。”刘树人说着话走进横屋来。
“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喔。”龚慧成紧跟在刘树人身后。
他们叔侄二人进得屋来,刘彩兰喜笑颜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饭菜准备好了。”她对刘瑞之说,“快,你帮我端菜盛饭。”
刘瑞之把饭碗、菜碗端到了桌上。
刘树人从筷子笼里抽出四双筷子,来到饭桌旁,把筷子分别放在饭碗上,要刘彩兰找来四个杯子,在杯子里倒进一些白开水。一切准备就绪,他满意地点头说:“好了,我们来叫饭。”他想了想,虔诚地说,“请嗲嗲、奶奶、爹、娘、历代祖先都回家来吃早年饭。”
刘彩兰接着说:“都回来吃饭吧,千人共碗,万人共杯,没有酒就以水代酒敬你们。”
刘树人还抱歉地说:“我向祖先请罪,请祖先原谅我。为了还债,我把祖先的田卖了一些,真是对不起。还有,我被刘妨书逼迫得书也没读了,但是,我决不会就此罢休,我要读书,我要报仇。”
龚慧成解释说:“请祖先别责怪树人,他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卖田的,才没读书的。”
刘彩兰也插话:“树人是为了救妹儿才卖田的。”
刘瑞之证实说:“哥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
刘树人两眼泪汪汪,泪水一滴滴从脸上滚落下来:“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一定把田买回来,我一定要读书。我还要感谢你们过去积下的大恩大德,正是有了你们的恩德,今儿才有那么多人来帮助我。我会记住他们的恩德,像你们在世时那样,我会为别人多积恩多积德。”
刘树人说得既在理又伤心,刘彩兰劝说道:“树人,够了。祖先会保佑我们的。我们吃饭吧。”
龚慧成也说:“树人,我们开始吃饭吧。”说完,他把饭碗上的筷子拿下,放在饭桌上,把饭碗端到灶台那里,把叫过饭的饭倒进锅里,盛上热饭又端回饭桌上。
全家四个人在饭桌旁各坐一方,爽快地吃起早年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