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天色俱黑,院子里挂了好几个灯笼。
王少钧前世吃饭的时候见惯了白炽灯,此刻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总觉得眼前的桌布,屋檐,还有这些活人们都被蒙上了一层红纱,颇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桌上的食物被全部扫光,有些伙计们拿着高粱饼,把盘子里的汤汁刮的一滴不剩,将光盘行动贯彻的十分彻底,就差捧着盘子用舌头生舔了。
许东不停地应酬着各方的敬酒,喝了个酩酊大醉。王少钧总怕他会突然猝死,但他似乎越喝越有活力,脸上红彤彤的,比以前还容光焕发了点,兀自揽着一个掌柜的肩膀在那里谈心。
看到这番景象,王少钧心中默默感慨,果然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有足够的正向反馈和激励就行。
不过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电灯,也不可能吃到很久,灯笼里的一根蜡烛燃尽后,众人便纷纷告辞离场。这场团建也宣布圆满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王少钧和荀先生便来到正屋的卧室,出来这么多天了,要向王可贵请安。
此刻王可贵正坐在太师椅上,跟王秦氏下棋。王可贵眉头紧皱,显然是遇到了难关。
王秦氏双手抱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看到两人出现在门口,立刻站起身来。她虽然当主母好多年了,但面对王少钧,依然没有什么主母的架子。
王可贵顺手将对方的两枚棋子抹下棋盘,对荀先生微笑道:“子弦啊,这一路,辛苦你了。”
经过这些天的休整,王可贵已经可以下床,躺在太师椅上喝茶小憩了。不过他的双腿皆被打残,余生再也不能站起来。
荀先生连忙躬身道:“本来昨天就应该来给东家问安的,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便不敢打扰。还请东家见谅。”
“哪里哪里。”王可贵丝毫不以为意道:“凡事你和钧儿商量,对我这样一个废人,心意到了就行。”
言语间,对王少钧已是颇为信任。
荀先生先是向王可贵禀报了一下这次出去进货所得,听到一切顺利,王可贵显得十分高兴,慨然道:“有这批货在,只要能稳定销售三两个月,就可保我鸿升达两年无虞啊......”
他转头看向王少钧,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好啊,你这招棋走得很好,很好啊......”
荀先生也拍马屁道:“少东家这步棋,足见聪明绝顶。有少东家在,东家大可放心。”
“嗯。”王可贵捋了捋胡须,微笑道:“子弦你的帮助也是至关重要的。对了,你这次路过保德州,可有听说我大哥王可勇率兵前去剿匪的事情?”
“听说了。”荀先生正要说这件事情,沉声禀报道:“大爷在那里吃了好大亏。”
“哦?”王可贵脸色一变,说道:“你详细说一下。”
“在下也是听保德州府一个相熟的胥吏说的。他说咱们大爷和守御千户所的李大人相约前去兴县交界剿匪,却不曾想李大人光集合自己麾下的家丁和墩兵,就集合了四天,
大爷等不及,便带人先行进山,却没想到,不仅在山里迷路了,还遇到了土匪的袭击。大爷损兵折将,狼狈的从山里面退出来,重新回到跟李大人相约的地点,却没想到李大人只凑了五十来个人,而且个个都是破衣烂衫的乌合之众。”
王少钧听到此话,心中顿时大奇。问道:“这保德州千户所好歹也是一级守御千户所,怎么才能凑五十个士兵出来?”
荀先生解释道:“少东家有所不知,这九边的卫所早已糜烂,保德州守御千户所更是烂到不成样子。自从嘉靖四十五年,瓦剌部踏冰入犯保德州,杀死百户徐尧臣和军兵数百人后。保德州的人数始终都在三五百人左右,编制再也没满过。况且他李大人又不归咱大爷统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肯为大爷出力?”
王少钧心中更奇,又问道:“偌大一个保德州,除了这个守御千户所,没有其他营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