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少帅阳历年之前都来了呢！指名点姓找你啊。听说你没回来，还亲自吃了咱们一串炸肉串呢。第二天还给送来20只羊。大伙一看那少帅给送的羊啊，那还了得了。以后那一个礼拜天天就这样式的啊，一排都半里地啊。”

秦强听他们这一顿的像连环炮似的讲得兴奋，自己也跟着高兴。于是他难免瞬间也进入了经营模式。

“咱们羊下水都咋整了？收拾收拾熬汤啊。”

老刘哈哈大笑着道：

“你看那锅里是啥？俺特意让长生上回回营找会弄的熬的！”

秦强揭开锅一看--白白的一大锅热乎乎的羊杂汤--赶紧给自己盛了一碗，胡椒、盐、香菜，葱花往里一扔，站在北风烟儿雪里喝一碗，香味顺着嘴角溢出来，全身都暖烘烘地，热气往下走，马上感觉地气儿就嗖嗖地顺着脚底窜上来了。

这地气儿一接上来，秦强脑子里马上打起了算盘，这生意见了起色，光是白天羊肉串和羊汤这两项每天就可以有20、30个大洋的收益，早上早餐收个10个不成问题，其他零食、甜食也能卖10个，那就是每天进50个大洋，趁着人气旺，趁热打铁，再加上晚餐简餐再收个10个不成问题。晚餐、晚餐，秦强就想，羊肉现成，米现成，葱花、香菜现成，把一天剩的羊肉剁了煮在粥里不就是鞑子粥么？加点雪里红，一大碗卖个半毛钱没毛病，一天卖个百十来碗5块钱，羊汤打折卖再卖个5块钱，加上别的甜点小吃这样刨去工钱料钱，一天不费事就多赚10块钱，还把当日的东西就都用尽了，省得后厨收拾。[2]

想得明白他当时就问后厨如果加晚饭谁想留下，当时就有两个答应的。秦强很高兴，拜托其中一个老实的伙计张师傅晚上把结完剩下的钱送到大南家里去就让他们按方子准备今天就开工。回头马上就跟长生和老刘布置了这事儿，自己赶紧跑去写单子，接电灯，忙活得不可开交。等到快掌灯的时候秦强也分配完了，该有的东西也都到位了，家里他的阿菊也坐着人力车来找他了。

“阿强好过分啊，刚回奉天就把我扔在家一整天。”

秦强抬头看看仿佛久别了的妻子，一天忙着事情的那股劲头还没过去呢，他故意傻愣愣地笑着对阿菊说：

“还不是为着给我老婆多挣几个钱儿花。咋了？”

阿菊抿着嘴笑着说：

“刘婶让你们三个赶紧回去吃团圆饭呢，陆姐姐做了一大桌子，还把长生哥没过门的媳妇也叫着了。嗯，快把这个穿上吧。”

说完阿菊就把夹在腋下的一个包裹给秦强递了上来。秦强打开折得整整齐齐的包袱皮，看到一件厚厚的老羊皮袄。

秦强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穿的还是在北京做第一舞台助理的那套英式西装革履呢。忙活了大半天，他这一身体面的行头都已经满是羊肉的膻味了，还被汗打得湿漉漉的。白天忙活的时候不注意，手一旦停下来，尤其是在这晚上小风里一吹，他还真觉得冷飕飕地透心凉。秦强赶紧套上皮袄，暖烘烘的，身上和心里都是。于是秦强骑车带着阿菊，老刘和长生坐着人力车顺着风赶紧往回赶。小轻雪现在已经停了，风从后边吹。秦强就让阿菊坐在横梁上好帮她挡风，她靠在他胸口，暖融融的，一路上风吹着落在地上稀稀落落的干雪，一绺绺地摇曳着，像夏天的柳条。

等四个人到家，秦强看见门口拴着两匹马，知道大哥胡学军也回来了。没想到的是老胡居然还带了个勤务兵，看起来有那么点军官的派头了。秦强快步上去一把抱住大哥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老胡来得早已经见过了阿菊这个漂亮的弟妹[3]，看二弟这身行头也可以想见在北京混得不错，也高兴地大笑夸奖。长生拉着两个哥哥，高兴地又蹦又跳。他老娘就笑着斥责他，都要成家的人了，也没有个正形儿。

秦强于是就笑着要见长生没过门的媳妇，长生就给他引荐张小姐张彩乔。秦强看长生这位未来的老婆长得还蛮漂亮，眉毛掐得细细的，圆圆的大眼睛转啊转地好像总是在盘算，高鼻梁有一点钩，宽脑门尖下颏，说起话来干脆利索，透出来一股子的聪明精悍之气。秦强看她这将来持家掌柜必是把好手，就给长生道喜；但他自己心里想着自己这没什么心眼的弟弟十个脚趾头都掰起来也算计不过人家一个小手指，只好信着她能跟长生将来一条心了，这么一想，心里暗地里也替长生也捏一把汗。

一夜欢乐，兄弟三个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老胡吃过饭就打发勤务兵回去了，兄弟三人就在长生屋里聊到了半夜。再下去长生和老胡就起哄说让秦强赶紧回去伺候老婆去，就把他赶了回去。秦强进去自己房间，看着阿菊给他留着灯，背对着他假装故意打呼噜。因为之前一个多月秦强在戏院工作，阿菊想等着秦强回来还有些二人世界的时间早就已经习惯了晚睡。这会儿阿菊有时间了又把屋子收拾装点了一遍，现在屋子里窗明几净，炕烧得热乎乎的，到处都是红红的一片，阿菊还不知从哪剪来了两枝梅花插在一个白瓷花瓶里，真正的温馨满室。秦强心里感动，又想起了他们在北京红枕巾揭盖头的一幕，心里又是一阵甜蜜。他悄悄转到阿菊眼前，阿菊笑盈盈地着看他，还继续假装打呼噜。俩人于是也不过分礼让，就好好地互相伺候了一番。

[1]冰嘎：8-10cm高，5-8厘米直径的圆锥形木制儿童玩具，底部安装有钢珠帮助旋转。玩的时候用小鞭子在冰上抽打使其旋转。

[2]按照当时一般标准来计算，对于一般的小饮食店来说这个数目是夸大了两三倍的。因为后文有用所以就当它卖得比一般人贵两三倍还客户盈门吧。

[3]东北话对弟媳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