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0章 冤家.荠菜(1 / 2)沼泽地的野百合首页

说来恐怕没有人相信。当夏华在中国超市的冰冻柜上看到“荠菜”两个字的时候,好像亡友起死回生一样,一颗心跳到喉咙口,喜出望外,捂着嘴巴,倒退了好几步。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超市里突然出现了新产品,叫“荠菜馄饨”。小巧玲珑,排列有序地被装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价格不菲。夏华毫不犹豫地买了两盒。当时的心情比今天简单得多.除了惊奇就是欢喜。喜气洋洋开车回家,恨不能马上吃了它们。

来美十多年,原以为与荠菜缘分已尽,曾经日思夜想,揪心揪肺。吃东逛西时,每每睹景兴情,误认山泉为仙水,进而哄骗自己。记得有一次在洛杉矶,经人介绍去吃着名的“馄饨大王”产品。开远路赶到那里,却因为没有电话预约.被打了回票。好说歹说,买了一包仓库里冰冻的.回家一煮,确实味不寻常,菜香肉鲜。本想追根究底,打听用的什么菜?转而一想,就当做荠菜吧!反正好吃就行了。

美国的市场上没有荠菜,野生的和人工培育的都没有,我早就心如止水了。

有一年,住在夏威夷的弟媳妇告诉夏华,她用一个废弃的大抽屉在阳台上种植荠菜成功。但是,因为量小,只能切碎了,让荠菜飘在汤里,大家尝一口鲜。弟弟一家住公寓,不能大面积种植。我们家有花园,可以种啊!顿时犹如拨开乌云见太阳,夏华容光焕发。他把种子寄来,夏华松土施肥拔野草,活没有少干,满怀希望种了两年,直到把种子用完,一棵都没有长出来。

这几年,世界越来越小,多年不见的家乡菜,比如扁尖,香椿芽、乌笋、板鸭等等,时不时在中国超市露一下脸,着实让海外游子惊喜之余解了馋。虽然没有见到荠菜,暗地里却滋生起一丝希望,劝自己耐心一点,总有那么一天,要与荠菜在此地相会。所以,当夏华看到荠菜馄饨时,除奇惊喜之外,又好像是冥冥中预料的事情。

荠菜小馄饨正好一口一个。一盒24个,夏华有信心吃完它。因为年轻时曾有吃25个大馄饨的记录。架锅煮水,备碗调汤,忙完了坐下来,乐不可支。急呼呼吹走滚烫的热气,吃了第一个,却觉得不对劲,里面没有肉,包着菜末和空气,咬出一口水。两个,三个.越吃越伤心,最后拂袖而去。

事过很久,夏华才认识到那是自己的错。买来的是熟馄饨,只能蒸(或者微波炉加热),不能放在水里煮。馅少无肉,一煮,菜都跑到水里去了,只剩下馄饨皮,像吃面疙瘩一样。是夏华贪吃,急糊涂了。

今天又见荠菜,不由地长叹一声。心里想,荠菜?哼,别捉弄人了。这几年,夏华受你的折磨还不够吗?吐掉了心中的怨气,还是凑了上去。毕竟······唉,感情这东西······唉,荠菜啊,真的是你吗?百感交集,我想骂人。

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绿色塑料袋上“荠菜”两个大字,好像要把它看穿了似的。穿透塑料袋,看到里面的绿叶。不像小馄饨.梗是梗,连白色的菜根都清清楚楚。突然注意到荠菜下面一行英文字,忍俊不禁,破涕为笑:CHINESE LEEKS,什么玩意儿,荠菜就是荠菜,LEEK是韭葱,驴唇不对马嘴!

这才如梦初醒,把冻得像扑克牌一样的荠菜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如果周围没有人,真想凑到嘴边给它几个香吻。

回到家,一边等化冻,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人们都知道包饺子是北方人欢乐的代号,那么,我的欢乐是荠菜。

小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能挑上几把荠菜;周末和同学一起到乡村玩耍,从不忘记带个竹篮子,挑满一篮荠菜回家:菜场里,人工培植的荠菜,虽然娇嫩走味,却是不错的替代品。就像生活中有无数个“应该”,早上起来要洗脸,出门要穿鞋,上车要买票一样,荠菜入汤、热炒、做馅,成了生活的理所当然。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通过挖掘荠菜发现自我的价值.收获的成就、分挑家庭负担的成熟,这一切都做得那么轻巧乐意,心甘情愿,与每天应付功课的死记硬背和束手束脚的团体压力形成鲜明的对比。长大了以后,夏华才知道,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对土地和自然的依赖和信任。

可是,在当时,脚下不软不硬的田埂,随风摇摆的垂柳和野花,就是孩童属于自己的全部世界。荠菜来自荒野,未受伺候,却无偿地奉献。对于幼小的心灵是何等珍贵的回报和奖励!荠菜又以其特殊的性格和风采开拓和丰富了孩子的想象空间······

夏华想起了自己病得口中无味,奶奶炒一盆荠菜肉丝,唤回了我的食欲。记得家有贵客或者过年过节,家人围坐一桌,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地包荠菜馄饨来庆祝。荠菜,早就超越了它的食用功能和植物分类,成为夏华童年时代的情感对象,并随时光一起流入我的生命之河。

在海外居住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自己不完整,越觉得生活中好像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空洞,牵肠挂肚,魂梦萦绕,想把失去的部分丝丝缕缕地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