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阵,战云压城。
“单于,趁他们还没有列阵完毕,让我带兵将们冲上去吧。”
匈奴大将俱塔热切请战,胯下的千里马也兴奋地连连喷着响鼻。
“单于,我带一万本部兵将从左路杀上去,管保让赵人血流成河!”另一名匈奴军的大都尉也跃跃欲试。
“俱塔,歌勒,稍安勿躁。”
“咱们还等个什么劲的?冲上去一股脑淹没了他们!”丘林歌勒在匈奴贵胄中地位显赫,此刻的胃口也很大。
“你懂个屁!难得赵人不当缩头乌龟躲坚城里了。就让他们完成结阵,杀起来更省心!等老子的号令,你们左右两路冲锋陷阵,会由着你们杀个过瘾的。今日的天气这么好!真是个好日子。”
和赵国北境的边军打仗,对自家兵将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从赵王雍向北扩张结下冤家的那些年头算起,都打了有三代人了。
不过,先人们可从来没能像自己这般拥有如此多不胜数的兵力!而且,之前的所有交手,和眼前这场比斗不过是小打小闹。
鹿赫单于认为胜券在握,就由着李牧把他的兵将都从原阳城里拉出来摆好了,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后,破城是水到渠成,乘胜横扫赵人的雁门郡和代郡时遇到的抵抗力量也更薄弱。
原阳,是阴山脚下的赵人城池,虽然不及云中城的气象恢弘,位置却选的甚好,南、北、东三面是林木茂盛的青山,西面向着开阔的平野。
这一大片的原野后世还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敕勒川。
“单于,该出击了吧?”俱塔魁梧的身躯上佩戴了三副箭囊,一把大弓上架了三枝利矢。
鹿赫单于抬眼看清楚了东面对手的阵势,从南到北横列开的人马绵延十里,分成了十多个的集团军阵,估摸着得有五、六万之众。
日头此刻在正南高天,对行将开打的双方都很公平。
“过瘾!这一仗赢下来,赵国的北三郡将全是自己的!而且,还会成为后代传唱的不朽史歌!试问从前那些英勇无敌的单于们,又有谁经历过如此庞大的场面和阵仗?”
“麻麻皮的匈奴孙子们都听真切了,还有你们那麻麻皮的鹿赫单于,爷爷们的阵势摆好了,有种你们就冲上来送死吧。”
对面的赵军阵中响起来一个大嗓门,叫阵的喊话很具侮辱性。
“我们李牧将军说了:忍了你们很久啦!今天,保证会把麻麻皮的你们都送去黄泉见阎王爷的!”
单于看的亲切,喊话的那赵国鸟人站在一辆战车上,立身于一副大盾后,手里举着个怪模怪样的青铜筒子,让他的粗喉咙大嗓子更为洪亮。
“麻麻皮的鹿赫单于,别做缩头乌龟,老子们等着你来找死呢!”
对面敌阵爆发出一片放肆的哄笑声,还是头一次见到赵人兵将如此的嚣张,竟是在这决战一触即发的场合。
单于大怒,挥手向前,萧萧的胡笳声骤然响起。
对面的战鼓也一时间响彻如雷,不甘示弱。
千军万马,呼啸着冲向了东面的大阵孤城。
让阳光瞬间失了色的箭雨,从天际划出道道的抛物线落下。
盾牌早已经一个个地相连,组成了抵御箭矢的墙幕。
竖起的无数枝长矛,锋刃如同刺猬全身张开,向着那些飞奔来的人马。
原阳也是在赵武灵王时期设县筑城的,城池规模不到云中城的三分之一,但也是堞雉坚固。飞龙走凤般的鸟篆“李”字,城头的帅旗在风中飒爽舒卷,楼台上代表尊贵身份的一副华盖,似乎在向匈奴上下示威和挑逗。
不过,将军李牧却人在城外的军阵中。
一座圜丘,一溜的驷马战车,临高下望的李牧全神贯注,做到了不放过前面战场上的任何动向,身旁的甲士一左一右,车右执戟,车左挽弓如月,还有一名裨将负责用旗语传递主帅的号令。
全军上下的战意已经拉满,各项准备几乎是算无遗策,背靠坚城,阵而后战,就看眼下这场决战的摧敌荡寇结果了。
示弱诱敌,那是主力会战前的障眼法;到了此刻当面鼓对面锣的节骨眼上,全无取巧,纯粹的硬碰硬,惟凭兵械装备与阵上指挥水平,惟凭官兵们的战斗技能、勇气、坚韧和信仰,才能成就战争中的传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赌博。敢于放手梭哈,是因为手上持有王炸,将对面匈奴大军一举镇压、令单于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王炸!
不过,李牧还是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头皮在发麻,尽管表面上让部下们一点都看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慌意乱。
一方呼啸着跃马冲锋,不断地射出飞羽箭;一方不动如山,用强弓劲弩还以颜色。瞬间便是难以计数的人仰马翻,成排成片的人群倒下。
“单于,好像我军吃亏了!”林胡人的首领很是惊愕目睹的战况。
鹿赫单于也看清楚了,己方的不少兵将因为迎面而来的漫天箭雨而死伤枕籍,失去了主人羁縻的战马在四处乱跑。
“再上两个万人队,一举冲垮赵人。”
瞄上了一个对手,打败和制伏他们的要领就是主动出击,深入敌境,两军交锋时的全力以赴,比拼谁家的兵马多、射箭准和气势强!
这套打法可谓是屡试不爽,自己和麾下的匈奴健儿们,一直是如此纵横草原世界和征服诸多部落的。
敌阵的前方主要是不擅长近战的弓弩兵,只要一鼓作气冲入他们的军阵中,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弓弩步卒杀戮殆尽。
又有数万的匈奴骑兵大举冲锋了,正面的兵力最厚,两侧是加强第一波前锋冲击力的。
李牧感到贴身衣衫都湿了,口中喉咙发干,牙齿却酸涩,但也只能强迫自己沉住气继续观战。
交战线上的将士们很是英勇,前仆后继,要比自己的纠结不宁更为决绝和坚韧。
强弩部队的杀伤力最是强悍,先敌“开火”,射程远达两百步,可惜只装备了不到四千具;弓箭手们在不断地放箭,拼命压住阵脚;身披重甲的长戈队长铍队齐涌上前接战了,剑盾士的队列在严阵以待中。
兵荒马乱,时间却仿佛凝固。
鹿赫单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冲锋陷阵的勇士们尽管已将多个的敌军战阵撕裂出了口子,但对手的兵将们却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坚定无畏地抵抗。
“不行!必须立刻施加更强的压力,僵持下去只会让己方将士的损失更大!”
“单于,战况好像不利。敌军比以往哪次都坚强很多!”术都多次和单于劫掠赵人,每次都是兴致勃勃的,这回也感觉当下的战况简直难以置信。
“少废话!带你们的襜褴人马给老子全都上。”单于没好气地下令。
“遵命!大单于。”见单于一脸的阴云,术都纵马离开,招呼着本部的数千骑兵也杀向了东方。
李牧看清楚了,箭雨嗤嗤和怒马冲驰之下,己方的前阵将士虽然稀疏了几分,却并无败阵的迹象。而第一波的两万敌骑,情况可谓是狼狈不堪。
李牧暗自深呼吸了好几下,到了这一刻,自己不用再恐惧落败了。
机不可失,必须勇毅决断,配得上将士们的非凡表现。
“令狐章、观唐听令……”
左右两辆驷马战车上的副将闻声看来。
“战车队出击!”
“诺!”二人异口同声。
“一切为了北境!”
千军万马齐声呐喊,车驰卒奔,烟尘大作,蓄势已久的北境军战车部队,左右两路向着匈奴军冲杀而去,骁将令狐章和观唐各指挥五百乘。
“单于,敌人的重车军出动了。”左大当户栾肇提醒鹿赫单于。
单于清楚车兵的厉害,那家伙横冲直撞的,而且战车上的甲士既可以远射,错马近战时还用的是长大的金戈利矛,冲击力和杀伤力均强于己方的骑弓兵。自家的老祖先,还有诸多属部兵将的先人,几百年来曾领教过无数回的。
对付战车也多少积累了经验教训,全都是用血换来的,儿郎们该当知道怎么对付的。
果然,己方的将士集中火力对付飞驰而来的敌人战车了,箭矢如雨,不少战车上的对手中箭。
然而,兵车呼啸所过之处,己方兵将同样是惨不忍睹。
鹿赫单于咬紧了牙关,这会儿又得再加筹码,不然就是前功尽弃。还好自己带来这里的兵马极多,摆开来的阵势足够舒展。
“真是他娘的邪性了!”单于拔出了宝剑,巡视着身后的所有将士,然后纵马奔腾向前。
怒涛一般的千军万马,大地发出了骇人的震颤声,匈奴军的主力全线冲向了前方。
又见遮天蔽日的密集箭雨,无论是从东向西飞去,还是由西向东嗤嗤呼啸的。
人仰马翻,流血漂橹,连在原阳城头上的赵国将士也全都看傻了。
车轮滚滚,电掣雷鸣,排山倒海般的战车队所向披靡。
北境的精锐甲士们也散开成更为灵活的小型方阵向前冲锋,长戈兵奋力刺杀或者是勾击着战车队过滤后的匈奴残兵,剑士们一手持盾一手挥舞利刃,收割着沿途的蛮族官兵生命。
凶猛混战中的匈奴兵将越发地吃亏!他们个个长于骑射,但两军混在了一起,难以组织集团冲锋时那样的齐射,而是要瞄准了再发出箭矢,对方还有重甲和盾牌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