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战中的兵刃远不如对手好使。人家的兵将不待奔马驰至近前,就可以挥戈横矛地扫到己方的一片骑兵,己方的短刃刀剑出手后劈空了,重心稍微没把稳了就跌落马下,不少的没有被赵人的战车轧死,反倒遭到了后面蜂拥向前伙伴们的战马踩踏。
由于敌军战车的阻拦和截杀,原本高速驰骋的冲击之势阻滞减缓,给予对方结阵步兵的伤害效果显著减轻,而来自地上那些家伙们的击刺、砍杀和横扫却丝毫不见留情。甚至在步战的肉搏对撼中,骑兵惯用的小圆盾都比不上对方的盾牌来得好使。
“单于快看,左右的山上冲出来他们的大队骑兵了!”
鹿赫单于勒住了咆哮的胯下战马,好看清楚敌人的最新动向。
北面的阴山,南面延伸出的马合山山脊,果然奔腾出了赵人的千军万马,统一的绚丽甲胄,睹来醒目又震撼心魄。
敌军主力暴风一般地直奔酣战的垓心而来,另有两路各约两千骑兵包抄向了自己的后方。
“杀千刀的赵人兵将!这是要断绝老子们的后路啊!”
说时迟那时快,赵人的骑队先锋已经和两侧的己方兵将交手了。
单于一时看不清面临的可怕局面,遭到对方骑兵打击的两翼匈奴将士却个个哭爹叫娘!
上来的对手不仅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出手的方式更是匪夷所思。
赵国的骑兵建设原本是抄袭了己方的传统,所谓的“胡服骑射”,也就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
然而,眼下面对的哪里是己方的学生?!
他们身着内外两层重甲,外罩青色披风,根本就没怎么发箭,而是挥舞着寒光凛凛的长矛和马刀,照面了就是一通劈砍和捅刺,嘴里狂呼着“一切为了北境”的战斗口号。
身旁的伙伴们眼见得纷纷落马,赵国的骑兵却还能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驰骋,杀向了下一个的对手。
“这是见了鬼了!”俱塔稳住了心神,瞄准了斜刺里冲驰而来的一员敌军骑将,弓弦一响,那骑将的咽喉被洞穿,人瞬间栽翻在了马下。
然而,后腰间传来寒凉的感觉,匈奴大将怒睁着双眼,没明白怎么回事也跌落在马下,接着胸口又是剧痛,一柄利矛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一切为了北境。”这是俱塔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十多骑旋风般飞驰到了鹿赫单于的身边,是后军大将派来报信的,当先者一脸惊惶高喊:“单于,大事不好!敌人在我军后方结成了战阵。”
“什么?!”单于目瞪口呆,“他们的骑兵还玩什么结阵?”
“禀报单于,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了无数的赵人步卒甲士,配合他们的骑兵打乱了我们的阵脚。还有数千的士卒没参加战斗,却手脚利索地挖出一道道壕沟,布设下重重的木栅拒马。然后,手持盾牌和刀戈的甲士结阵于前,木栅路障后横开了大队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鹿赫单于大惊失色,喝令一旁的娄烦部酋:“赫连,你在这里给我顶住,没有新命令就得死在这里!”
姜赫连暗自叫苦,却也不得不应承,看着单于与他的扈从兵将们掉转马头向后离去。
李牧将战场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心再度狂跳不已,但不再是因为沉重压力下的忐忑感,而是胜券在握的狂喜。
“将士们,随我奋勇向前,彻底打垮衣冠禽兽们!一切为了北境!”
李牧一声高喝,驭手策马向前,帅旗猎猎飞扬,后阵待命的三百战车隆隆先前,大队的步卒甲士捷足奔跑,气势宛如地动山摇。
鹿赫单于亲临后阵,果然看到了超过意料的变化,鬼晓得赵军怎么就这样截断了己军的退路,让全军上下陷入腹背受敌的可怕局面。
敌人勇气十足地在和己方将士厮杀,骑兵的打法让人看了魂飞胆丧,很多的步卒同样怪异,穿的也不知是什么鬼玩意,又是土又是泥的,手上的盾牌妖气冲天,另一手的长矛利剑杀法犀利。
一股赵军骑兵从斜刺里杀了上来,当面拦阻的儿郎们射出的箭雨嗤嗤,却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赵军贴近了,长矛戳刺,长刀劈砍,自己的兵将瞬间便非死即伤地倒下了一片。
“见了鬼了!怎么会这样?”
匈奴马背上的民族,儿郎们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自家的兵将都做不到策马白刃格斗的,赵人的骑兵如何竟如神兵天将?
他们的骑术没可能比己方的儿郎更娴熟的,却分明真做到了驰骋中稳据马上狂攻不已!
鹿赫单于感到自己的心在泣血,却明白不能再打下去了,身后的敌军旗帜如林,要不了太久便会兜杀过来。
“传我的命令,让襜褴、林胡、姑且和弓卢四部的人马死死拖住敌军,其他各部全都向北撤。”
“单于,我们的营地,还有牛羊……”
“全都不要啦!快撤!”
“明、明白。”
成千上万的残兵败将不顾一切纵马遁向阴山,对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单于厉声喝令周围的亲兵们:“再传我的命令。大军远离之后,后卫四部可自行撤离。”
“明白了,单于。”
鹿赫单于挥鞭连抽胯下的千里马爱骑,一骑绝尘向北,身后的兵将也纷纷拍马跟上。
“王十四年秋,匈奴鹿赫单于率众大举寇犯北疆。我三郡军民众志成城,破敌斩将于云中塞下,计摧灭敌众十余万骑,鹿赫单于狼狈北遁。”
李牧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向邯郸的王庭撰写战报,有专门的书吏可以完成相关的工作。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能熟练掌握战国时代的赵国古体文字,用毛笔写在“羊皮纸”上的是简体汉字。
这是李牧写给自己的大事纪,用来记录和推演,也只有他真正能看明白。
谢天谢地!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已经无人能够阻挡了。
阴山息警,弱水无尘,让北方的寒夜不再阴森可怖。这些之前的期盼,只差一步之遥了。
自己的地理知识不错!但对历史常识的掌握却是很差!
不过,总算是逐渐搞明白了很多的重要问题。
在赵国人看来,阴山以北是一片未知的黑暗蛮荒世界,故而邯郸没有兴趣再向蒙古高原推进一步,因为没有意义,还会得不偿失。
他们的判断和战略是明智的,争胜的关键还是在中原世界的角逐!
赵国的北长城,是当年锐意改革的赵武灵王最早修建的,最西端是后套平原的高阙塞,最东端是张家口地区北部的无穷之门。其实差不多就是地理学家提到的400毫米等降雨线,已经是挺立在农耕和游牧民族千年博弈的第一线了。
仗打完了,危险过去了,自己终于可以真正放松了,不用再装腔作势了。
隐忍两年多,煞费苦心,这一场大考,答卷的得分比预期的更出色!
李牧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了,别忘了临战前曾经煎熬自己的那份惴惴不安,两军血战时的惊心动魄,为了这份胜利曾不得不装的那般投入和深沉……
这一刻,原阳、云中和沙陵三城无不是一片沸腾,人们奔走相告,为梦幻般的会战大捷如醉如痴,多日沉积的阴霾惶恐一扫而空。
“听说了吧,原阳城外的敌军尸体堆积如山,阴山上下也是四处枕藉。”
“这下,匈奴人再也不敢来犯北境了!”
“上十万的匈奴大军,彻底被打废了!咱们的军队,咱们的将军,太猛了!”
“是啊,狼崽子们终于知道犯我大赵北境的下场了!李将军真是变态啊!”
“等着吧,没准还有那个什么单于被活捉的好消息呢。”
“我早就说了,别看匈奴人马来势汹汹,别看将军一忍再忍,迟早会把麻麻皮的强盗们一次收拾个够!来,喝酒,喝酒……”
官兵和百姓们个个发出感慨之声,对将军李牧发自内心地信赖和爱戴。
“咱们北境虽然偏僻人少,却是全国最为坚强安全的地方!往后大伙安心地过日子,一定会在将军的治理下繁荣昌盛的。”一个老者对未来的日子更是充满了期待和热情。
“对呀!我家二小子杀死了三名敌兵,小四据说也俘获了两匹马,能得到一大笔的幕府奖赏,等他们复原回家了,日子要比原来更红火!”中年妇人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上了战场,而且还无一伤亡,得到消息的她和儿媳妇们喜不自胜。
原阳城的指挥部,李牧独处一室,他的心情要比其他所有人更为复杂,而且只能一个人品味。
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扮演军事统帅的角色,大战中双方投入的兵力规模超过二十万!这一战,让自己真正赢得了自信心,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古代世界,昂首面对未来的风雨莫测。
接下来要完成简单的收尾工作,乘胜追击将防线推到阴山北麓去,便能确保北境的绝对安全。
云中郡的意义,在于其极为优质的马场!
拥有足够的战马,建立强大的骑兵和车兵,是这个时代沙场决雌雄的杀手锏,一定要把这柄利刃打磨得能够一剑封喉。往大里说,也是华夏民族拥有与游牧民族对等的军队机动性的关键所在。
云中郡,与雁门郡隔着杀胡口互为犄角,遥相呼应。这块宝地日后还要设法极力加强,包括九原县的重新恢复和建设。
下一步只要找到了机会,就从云中城和九原两路挥师南下,抢先占领黄河南岸的鄂尔多斯高原,再相机压迫秦国在黄土高原的地盘。
真正让人头疼的两个问题:
那个让人们谈虎色变的在位秦国老大王到底是历史上的哪一位君主?自己完全摸不到任何头脑,从前既没有在意过秦国历代国王的名号,更不清楚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名字了……
第二个,就是那个六国终结者现在多大年纪?人在哪里?能够除掉他才是一劳永逸……
李牧伸手拿起了案上的牛角杯来,这是自己让工匠按照后世的简约风格打造的,里面是奶茶,他一向就喜欢喝带甜味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