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公乘医师,我也不在旁打扰你的工作了。”
监牢就在总督属衙的大院内,公乘容带着云中郡假守苏那的命令,刚才又敬业熟练地处置了一干鬼谷门徒的伤情,所以值班狱卒放心地离开了关押羡门庆侨的单监。
公乘容打开了医药箱,替庆侨清理着身上的几处创伤,后者睁开了眼,还忽闪了下其中的一只。他现在的面貌才是真实的,受了伤依然气色很好,相貌俊逸。
公乘容不为所动,继续将膏药轻轻抹在庆侨的伤口上。
“哎呦~”庆侨故意地发出了一声压低的呻吟。
公乘容瞪了好友一眼,从箱子里取出些食物来,递给庆侨。
“我吃过了,这儿的伙食还不错!”
庆侨哂笑着,声音细微,只有身旁的朋友才能听真切。
公乘容不悦责备道:“亏你还能笑出来,多危险的啊!”
“不是有你救我的……”庆侨语带双关。
原阳会战落幕后,公乘容和一众医护人员忙碌非常,庆侨就主动提出来也到军医站帮忙。公乘容觉得确实需要帮手,便安排了,善于乔装易容的庆侨便也忙着一起救死扶伤。
后来,公乘容等被安排到云中城的军医站所来工作,这边的场地和收容伤病员条件更优些,庆侨也要求跟着来。
早在一个多月前,公乘容便发现了有鬼谷门的人在云中城活动,猜出是来搜寻庆侨下落的,故而专门叮嘱庆侨藏好了他自己。
庆侨提出要挪窝的想法,公乘容因担忧而犹豫,庆侨认为原阳也逃不过对方的一番搜索,云中城或许反倒安全些。于是,公乘容才同意庆侨悄然转移到了云中城,但几番告诫好友一定要在行踪上多多当心。
孰料,昨日庆侨还是暴露了,遭到了追杀。
公乘容赶到现场时,看到官兵已经被惊动和介入了,只好藏身暗中,施展自己的暗器好帮朋友解困。
在城隍庙中,就是公乘容在危险一刻射出了那枚银针,击偏了鬼谷门长老的利刃。
“子容,我进来时把情况都看清了。我会成功脱身逃出去的……”
“然后嘞?”公乘容横了朋友一眼,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愠意未消。
“就是不知道那册《抱一阴符》好不好再盗出来?它现在落到北境官府的手上了。”
“你呀~,别再折腾了!将军会让人释放你的,你的那个宝贝也会奉还,不过是副本。”
公乘容放下了不快,将在李牧那里掌握的情况悄声告诉了庆侨。
“这样的啊,那更好!鬼谷门的那班家伙不再纠缠于我,我手上一样还有卷《抱一阴符》。这个李牧将军,真的是个让人喜欢的妙人物!”
公乘容闻言,脸上瞬间有些神情怪异,但还是忍住了没告诉朋友,现在的赵国北境总督并非那真正的李牧将军……
“你还是回到羡门去才安全。或者,去代郡的高柳城,我四师弟会帮你隐藏好的。”
“山人自有分寸……”庆侨开心地笑了,“其实,我把‘抱一极道’已经练得入门了……”
“真能像你说的能够极道长生吗?”公乘容半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
“妙不可言!然天机不可泄露……”庆侨的笑意更为落拓而豁达。
公乘容看着喜滋滋的庆侨,突然萌生了个念头,用商量的口气道:“庆兄,我有心在云中城开办一家大点的医馆,兄觉得如何?”
“很好啊!眼下北境打完仗没多久,很多的伤者需要照料,将来叫我说生意也肯定错不了。”
“我是认真的。云中虽然比不得邯郸、大梁、濮阳这些大都市,但小弟很看好李将军的治理,看好赵国北境的未来前程。”
“我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子容。燕国、齐国、楚国、卫国,我都待过或是游历过的,邯郸和大梁的情形也不陌生,唯独在这看似偏远危险的云中地方,感受到的安全和自由反倒更为真切!”
“庆兄,那我就这么去做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公乘容看着庆侨,很认真地说道:“兄和鬼谷门的梁子既然了结了,我希望你能在医馆帮我,别的助手我另行招募。”
庆侨在考虑,公乘容更是思绪起伏。
自己和庆侨年少时在濮阳城的同一家私塾馆读书,成为知交。再后来,自己拜了扁鹊的高徒子豹为师学医从医,庆侨则游历诸国最终成了羡门中人。
庆侨隐瞒身份潜入鬼谷门,盗取了玄学秘笈《抱一阴符》,悄然跑到邯郸城找到了自己的医馆。为了躲避鬼谷门,自己便和庆侨远离了中原繁盛之境,落脚在了偏远的赵国北境。
岂料,竟然赶上了与匈奴人的战争,被临时征召为军医,还得到了北境总督李牧的赏识和信任。
将军李牧让自己很是敬佩,他身上的谜团更是让自己的好奇心难以遏制。
公乘容决定在云中城开个更大的医馆,就是想着能帮到李牧,好和他往来更紧密些。但是,还得继续把好友庆侨也照顾好了,事实上庆侨的特色本领也能帮到自己行医的。
“子容,就按照你说的来。不过,等将来我功法大成后,得辞别了你去东海青丘那厢。”
见到庆侨肯听从自己的,公乘容这才安心地暗舒了一口气。
秋风飒飒,寒意已深。
朱厌塞上飘扬着“李”字大旗,新修缮的壁垒湿气尚未干透,戍守的五百将士却很安心,因为极目所望,四周已经见不到丝毫匈奴兵将的踪影。
骑影如风,下了阴山北麓,掠过原野和树林,马蹄踏碎溪流,成百上千的将士径直向着西北方向疾驰。
李牧驰骋在队伍的前列,身旁是副将观唐和数十名侍卫。
将军新换了乘骑,是一匹高大肥壮的騊駼,青色的毛皮溜光水润,秋阳照耀下神骏非常,它原本当是属于不知哪一个匈奴将军的。
除了騊駼“飒影”,将军原先的爱骑“照月”也在队伍中,被侍卫羊舌籍专门单独牵着缰绳。
游荡的狼群恶意地冲大队兵马龇牙咧嘴,发出瘆人的咆哮声,但却不敢真的上前挑衅,眼瞅着庞大的军队绝尘而去。
这支队伍是军中精锐组成的“疾风营”,属于北三郡边军的常备军,并非临时动员起来的那些预备役将士,追随将军执行新的作战任务。
马鞍和马镫很是给力,但骑行还是个苦差事,需要屁股虚悬,身体前倾,这样才能又稳又快。
将军看上去年届不惑,却身材很好,神采飞扬。
李牧自己也喜欢策马驰骋,没有乘坐战车威风,却是强健体魄的极好运动。
矫捷身手,鹰扬其魄,是将军对疾风营每一位官兵的要求。
“阿籍,你没觉得咱们将军又显得年轻了些?”一名太守府侍卫问牵着将军雪白色战马的羊舌籍。
“咱家将军本来就是越活越年轻!将军还说了,他这叫做逆生长。”
“逆生长?啥意思?”
“就是越活越年轻呗!小梁子。”
留守的任务还是交给了副将苏那,他代行太守职责还从没有出过差池。
“该死的匈奴孙子们,就会糟蹋和破坏。”远山上的一小段长城伤痕累累,观唐见状骂道。
“等到来年农闲时,咱们再费力修缮一番。以后不需要再放他们进来包饺子了,估计单于也不敢再轻易招惹咱们。”将军轻描淡写地回答,心头浮起了一个有意思的新念头。
“你怎么没挑一匹新的好马?这次咱们一举缴获了那么多的。”
“红云最懂我的心意,我舍不得它。不过,我的战车多了新的两匹骖騑,个个膘肥体壮的。”
战马,在将士们的眼里是生死与共的伙伴,李牧现在很能理解观唐的心情,便问道:“红云跟你多久了?”
“有八年了,将军,几回救过我的性命。”观唐说着伸手爱怜地替胯下良驹抹去肩颈部的汗水。
“哦,那是元老加功勋战马咯!”将军赞叹道,“你提醒我了。回头我要给功勋卓著的马儿也颁发绶带勋章,让人们看到了就知道它们的荣耀!还要成立个专门的‘勋牧营’,等马儿牙口不济了,退役后由人照顾到老。一切为了北境。”
“对,一切为了北境。马儿真的配得上的!将军。”观唐一向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高低错落的树木竟然越来越密,偏西的日头高悬苍蓝色的天穹上,阳光穿越犹自绿意葱茏的树梢,落地一片斑驳。
“停下,将军下令就地休息,吃饱喝足后换骑赶路。”传令兵们驰骋向后,对遇到的每一个百骑长和十夫长传达将军的最新军令。
部队停歇,士卒们打开行军背囊,里面饼干、面包、肉块和酒水应有尽有,每个人都带足了十日的份额,不需要再埋锅造饭。
休息的马儿被集中在一起吃草饮水,一路驮着行囊的备用战马依旧精神抖擞,“疾风营”仿效的是草原骑兵的办法,每个人都配备有两到三匹的战马,任务急迫或者是长途奔袭时不会耽搁事。
云层翻滚间,橘红色的落日时隐时现。
云中郡的大营里出来又一队的兵将,越过了黄羽水最浅的地段,抵达西岸后继续前进。
根据将令,这一千兵将的任务是向西平推,晚了两日才出发,路上遭遇的襜褴牧人全都抓起来,严禁随便杀戮。
抵达第一站的目标区九原县城故址附近时,根据情况解除那里襜褴人的武装,抓俘虏越多越好,就地设立临时的关押营,然后主力继续西进第二目标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