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六子才双手接过王猛的酒杯,豪爽地喝完,又遵照何全的意思,回敬了一杯。
李炎则尴尬地站在一旁,他关注的焦点并不在此,而是桌子远角的王凌。
自始至终,王凌都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少许,王凌合上账簿,放到何全的面前,说:“何老板,你再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收到柜子里了。”
何全淡定地微笑道:“二爷看过就行,我不必看了。次品、仿品也都挑出来了,我这两天处理便是。”
王凌没说话,既然何全自己要求不看,那便也不再客气。
他抬眼看了看李炎,深邃的目光似乎要把李炎看穿,这是锦衣卫的习惯,面对一个陌生的外人,自然要时刻保持警惕怀疑。
终于,酒尽人散,何全带着李炎和六子离开了蔚园。
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话,三人都已精疲力尽。
李炎一直睡到了下午,旺财送来的饭菜都冷了,只好自己简单的热了一下。
正吃着饭,何全便一脸严肃地走进来,边坐边问:“休息好了?”
李炎点点头,诧异地看着何全,对方面无表情,继续问:“昨晚我让你好好记,你记住了吗?”
李炎回想着,应该是说让他详细记录箱子里物件的事,他又点点头。
何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子,放在桌子上,交待道:“尽你最大的努力,把昨晚查看的宝物都写下来,案台上有笔墨。”
李炎先是一惊,然后缓缓答应道:“好的,掌柜的,不过我怕写不全。”
何全微微一笑,说:“没事,能写多少写多少,我相信你能写全。”
李炎在心里默念,自己身上到底散发着什么气质,能让何全这个老江湖信任自己。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叹了口气,默写一遍昨晚的账簿并非难事,但现在已经知晓了聚宝斋和王家的关系,只怕土木堡之变后,会因此受到牵连,到时候被清算成阉党,就人头落地喽。
当下,还是得趁机离开蔚州,早日前往北京。
或者,告诉王氏兄弟二人,绝不能让大军去土木堡,这样就能改变历史了。
不过,很快李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不过一介草民,说出这样的话,谁会相信呢?别说这两个锦衣卫了,普通人都会把自己当做疯子。
所以,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
李炎默写完后,走到前厅。
六子无聊地在店里吃着香梨,李炎走到旁边,他伸手递给给李炎一个,嘴里说着:“已经洗过了。”
李炎便也没顾及,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坐了下来,好好品尝这明代的水果。
六子吃完,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咂咂嘴,说:“今天我这右眼皮总是在跳,我听村里人说过,这是凶兆。”
李炎一边咀嚼,一边安慰道:“这说法不可信,右眼皮跳也可能是你没休息好,我看你早早就起床了,还是得就多睡会。”
“不是睡觉的问题。”六子摇摇头,侧脸问道,“昨晚在蔚园,你听没听到他们说到我。”
李炎扔掉梨核,擦擦嘴,回道:“好像是有吧,不过也不奇怪,你们不是一个庄子上的嘛,说到你也正常。”
“那你听到什么了?”
“我当时不是和你在整理宝物嘛,一心又不能二用,具体我也没听见。”
“我总觉得怪怪的,下午掌柜的突然问我,想不想去北京,我一下子就懵住了,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六子坦诚地说道。
老实说,李炎确实没听到那三人谈论六子的话,不过六子提到了北京,这让李炎来了兴趣,他问道:“去北京?好事啊,谁不想去京城呢。”
六子眉头紧蹙,眼珠直转,说道:“不见得是好事,我哪有那能耐去京城。”
“不是有大爷二爷呢嘛?”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是好事。你想想,锦衣卫干的是什么活,我做不来,况且我们家和他们关系都出了五服了,毕竟不是不是自家兄弟。”
看不出来,六子头脑还算清醒,李炎也不知道具体的事,也不好评论,便说道:“之前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换作其他人,估计早就攀附去了。”
六子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没读过书,能在这小县城有个安稳活干,就知足了。我爹说,过两年就给我说个媳妇,到时候再生几个娃,就这样简单生活下去就行了。”
李炎看着六子淳朴的样子,心里感慨,从古至今,这一直都是中国老百姓最朴实的心理写照啊。
李炎点点头,附和说:“天子脚下,权力中心,关系复杂,是非众多,确实不易。”
话虽如此,但李炎却别无办法,北京他是一定要去的。
六子表示赞同:“说的没错,小李,你就在店里好好干,过两年让掌柜的给你说媒,你也娶个媳妇,到时候咱们比谁生的孩子多。”
李炎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