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疼痛有所减轻,头却越来越痛,像是要炸裂一般。
终于‘轰’的一声,雨声、脚步声、雷鸣声寂然无声,感觉脑子炸裂开来,涌出了很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那是周茵短暂而青涩的一生。
周茵出生在道法世家,天资聪颖、伶俐可爱,但却真灵蒙昧、百脉淤塞。
元灵一扇门,能锁千万途,纵练万般技,不抵一口气。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没有威胁,免于竞争。
从小粉雕玉琢的周茵成了族内的开心果,解语花,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得失之间,原本难定。
孩童之时自然无忧无虑,可慢慢长大,她渐渐感觉不自在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她感觉自己像是鹰群中备受宠爱的一只锦鸡;巨木间倍加呵护的一丛兰花;深海内珍若明珠的一块冰晶。
或许是庸人自扰,或许是杞人忧天,或许这只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短暂的反抗世界、怀疑人生的叛逆期。
可这格格不入的感觉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明显,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终于,在她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等待她的及笄之礼到来之前,她逃走了,一头扎入了一个不被保护,但也不受拘束的世界。
世事浮沉,红尘滚滚,人世间黑白混淆,善恶难辨,可周茵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在真实的世界里她活得谨慎但热烈,窘迫而自由。
锦鸡在山野上艰难却乐观地生存,快活地展示漂亮的羽翼,虽然有些破损;
兰花在风雨中柔弱而坚强地开放,自在地散发淡雅的幽香,难免有些微弱;
冰晶在阳光下卑微又轻松地升华,骄傲地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偶尔刺痛人心!
周茵感觉这些芸芸众生才是自己的同类,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那个生养她的地方是那么陌生,像是不可触及的白云、无法触摸的月光、难以想象的梦境;遥远、静谧、深邃;不在人世、不沾凡尘、远离现实。
然后她遇到了王青山。
在她的羽毛最美丽的时候,在她的香味最芬芳的时候,在她的光芒最真切的时候。周茵遇到了王青山!
在对的时候,对的地方,遇到对的人,这无疑是最美好的。
于是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容颜如花,柔情似水,相思缠绵,情意缱绻,自是人间好风景,只羡鸳鸯不羡仙(注4)。
然后她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上天的礼物。
睿者,明也,圣也,通达智慧,他们将最美好的期许赋予这个小生命。
可是好景不长,在王睿刚满月正开始牙牙学语时他们遇到了不知来自何方的剿杀。
夫妻俩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些端倪,提前跳出包围。
一路潜行蹑踪,经七州过五府越三域,百般手段用尽,前后大小十一战,最后还是在雷州边界走到了绝路。
这一天是王睿的周岁,他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蹒跚学步,可太阳落下,一家人在这个深沉的夜里看到生命的终点。
这一夜,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周茵和王青山状若疯虎,拼命想为自己的孩子挣出条生路。
十二个敌人被他们杀了九个,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个在这血腥黑夜里被吓破了胆,仓惶逃走。
但只剩下最后一个少年却反而被这一场好杀激发了骨里的血性,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以为同归于尽的一剑最终击垮了早已筋疲力尽的王青山。
而周茵在这一剑之前就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颓然倒地,为了保护王睿她早已被震碎腑脏,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
临死前她还紧紧地抱着怀中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淋得几乎僵硬的孩子,看着满身伤痕的丈夫浴血奋战,心中满是不甘,可最终还是无奈地阖上了眼睛。
带着强烈的执念,周茵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带着强烈的执念,艾斯特莱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