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中,封府管家大剌剌地踞坐着,鼻孔朝天,看着面前的玄真观主薛道玄。
“我说薛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道玄神色平和,“阁下说的话,贫道有些听不懂。”
封府管家冷哼一声,“你说让人去叫那小道士,我可都坐了这么久了,人呢?”
薛道玄平静道:“贫道先前就与阁下言明了,商慎是我们玄真观有度牒的道士,不是厨子。但阁下代表右仆射而来,贫道也只能帮你通传一声,至于去不去,得商慎自己决定,还望阁下理解。”
“薛观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家老爷看得上他的手艺,那是他的造化!现在,立刻,去把人给我叫出来!”
“这是哪儿来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封府管家话音未落,一声冷哼便在门口响起,旋即几个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赫然正是赵郡王李孝恭之子,李崇义。
在他身后,还有宿国公之子程处默,翼国公之子秦怀玉,以及一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道士......
我他娘的关心唇红齿白干啥啊......颇有些不良嗜好的封府管家认出这几个长安著名纨绔,连忙收摄心神,面色骤变,正要开口,就听得李崇义再度开口。
“这位大人,目前在何处官居何职啊?”
封府管家喉头滚动,登时从坐榻上一弹而起,振袖垂首,“小人右仆射府上管家,我家老爷身体抱恙,小人特来请商道长为我家老爷做一顿饭食。”
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好,既抬出了自己的后台,也将老爷的责任撇清了。
但他没想到,现实的暴击,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李崇义神色夸张地一哼,“感情你他娘的不是官啊?”
砰!
李崇义直接一脚将他踹飞,然后面带怒容,“你知不知道,薛观主是在礼部备了案的道官?是他娘的你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可以欺压的吗?你这叫以下犯上!本世子身为宗室,自有维护惩治之责!”
封府管家泥人也来了三分火气,“世子殿下,在下只是来请人,你无缘无故横加殴打,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你居然还问得出口!”
李崇义照着刚刚爬起来的封府管家就又是一脚,再度将他踹翻在地,厉声道:“你身为白身,到访玄真观,还敢踞坐而对,右仆射没教过你礼仪吗?你丢的是右仆射的脸!右仆射不知道有这样的恶奴还则罢了,本世子既然见了,岂能不为右仆射的名声着想,惩治了你这等丢脸的恶奴!”
商慎看得啧啧称奇,这才叫合格的二代。
有权有势是一方面,能够抓住突破口,找到由头借题发挥,为自己的行为蒙上正义的面纱,这才是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家学渊源。
而这位封府管家仗着封德彝的权势,来这儿吆五喝六,显然是想错了。
权力的亲信往往成为权力的影子,这句话不假。
但还有个前提,那就是影子的长度,取决于太阳的位置。
原本封德彝身后的太阳,能让他的影子,笼罩住很大一片范围。
可现在,那个太阳不亮了。
新的太阳出现在了另外的方位,照耀起了别人。
被连续两脚直接踹懵了的封府管家,或许不懂这样的道理。
但他知道,他要是再硬气下去,这位父亲既是宗室又是军方大佬的赵王世子殿下很可能会将他打死。
即使赵王世子也不会,但他身后那两个宿国公和翼国公的儿子,也有可能会。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不敢赌。
于是,他再不敢装腔拿调,直接拱手求饶,“小人的确错了,世子殿下责罚得对。但小人也是心忧我家老爷,想请这位小道长帮着去做一顿饭,求世子殿下看在小人一心为主的份儿上,饶了小人。”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崇义也还真不好再打,否则就不占理了,他扭头看着商慎,“兄弟,你怎么说?想去就去,不想去,我想也不会有人敢用强。”
穿着道袍,气质卓然的商慎上前两步,看着那位管家,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承蒙右仆射看得起,贫道在此谢过,但是贫道乃方外之人,不求俗世富贵。当初为宿国公府上制宴,是感念其恩,而非谄媚其权。”
“右仆射若至玄真观,贫道自会净手奉上一餐,阁下请回。”
换了平时,这语气能让这管家气得跳脚。
但当着李崇义等人的面,他却不敢有一句多嘴,朝着商慎回了一礼,有向李崇义等人欠了欠身,便欲朝外走去。
“咳!”
李崇义咳嗽一声,封府管家一个哆嗦,猛然反应过来,又朝着薛道玄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灰溜溜地离开了。
等走出玄真观,他脸上的谦卑和恭顺便在瞬间消失不见,佝偻的腰背也在瞬间挺直,扭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玄真观的牌匾,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怨毒,拂袖而去。
带着护卫走下山门,骑上带来的马,踏起烟尘就朝长安奔去。
还没奔出百余步,便被两匹快马截住去路。
“来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