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华明白，陈香拉着他剪头理发，寓意着从头开始，而俩人这段时间风雨飘摇的情感，也走到了从头再来的地步了。

有形和无形的压力来自方方面面。中午时分，坐在俩人曾长去的城北朝鲜族小饭馆屋子里侧的炕上，孙少华默默品尝了几口牛尾汤，然后端端正正地重新坐好，聆听着陈香的发落。

“今天请你吃饭，一是给你好好补补，看出来，这些天把你折腾够呛，二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孙少华夸张地笑笑：“最后的午餐，临刑前让我做一个饱死鬼。”

“你什么都明白”陈香说完，眼里像是起了雾，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的孙少华：“可是我不明白，这为什么看见你，我心思又变了。”

孙少华勉强地笑笑，自己何尝不是呢，他知道，面对家庭、学校和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陈香正进行着艰难的抉择。

“我也知道，咱俩的关系何去何从，你也考虑了很久，说吧，这段时间是怎么想的。”陈香说完，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孙少华。

这是一双孙少华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是那么任性地拨动着自己的心弦。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纷飞的雪花，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我在反复考虑五个问题”

“你就从最后一个问题说起吧。”

孙少华点上一支烟，想了想说：“我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的纯真，喜欢你的执着，喜欢你的任性，喜欢你的灵气，喜欢你耍小脾气，喜欢你脸红的时候，喜欢你看我的的眼神，喜欢你走路的样子，喜欢你思考时的专注，喜欢你弹吉它的样子，喜欢你唱歌的投入，喜欢你的发香，喜欢你柔软的小手，喜欢被你牵挂，喜欢被你关心，喜欢被你掐，喜欢被你打，喜欢搂着你，喜欢抱着你不喜欢你伤心，不喜欢你流泪，不喜欢你苦恼，不喜欢你有压力，不喜欢眼前没有你，不喜欢生命里没有你”说着说着，孙少华哽咽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陈香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情绪，但眼泪还是扑簌簌地不停地流着。

“孙少华，你知道吗？我最初认识你还有咱俩确定关系那段时间我在想什么吗？”陈香用手指划去眼角的泪水，黑黑的眼瞳慢慢迷茫起来：“我希望你每天第一眼看到我后都有一整天的好心情，我希望你能读懂我每一次眼神交流后是多么的在意你，我希望自己每一次换上的新衣服都是你最喜欢的样子，我希望我的每一句话都是你最想听的，我更希望我每一次的任性和发脾气你能有感悟，真心理解都是为你好，没有私心”

“

后来呢，我就没那么多的希望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没有给我们提供希望成长的肥沃土壤，我们太弱没有与风雨抗衡的资本，现在我只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早点到来，然后入伍参军的你考学提干，带我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延春。”陈香收住眼泪，平稳了一下情绪说。

“离开家？离开延春？！”孙少华听到这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陈香有这样极端的想法，他隐隐地感到，在陈香的内心深处，有着他无法窥视到的深深伤口。

和好如初的感情带着少年的沉重、坚韧和叛逆。

很快，孙少华便从王妍的口中得知，陈香压力、痛苦更多的来源于她的亲生父母。

一九九三年一月初的一个周末，孙少华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罗勇和王妍。

从罗勇眉开眼笑的神态里，孙少华揣测出此次王妍再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的结果应该不错。

和上次一样，此时王妍的打扮有别于高中生的模样，描了眉毛、涂了口红，长发披肩。

“我是为陈香的事专门找你来的。”俩人走进暖融融的屋里，坐在炕沿上的王妍审视着一脸期待的孙少华，开门见山地说。

“陈香现在的压力非常大，和亲生父母关系闹的很僵，特别是她的亲妈”王妍看了看孙少华，欲言又止。

和孙少华一样，也和许许多多的恋人们一样，内心深处痛苦的倾诉对象往往不是所爱的对方，而是自己核心的朋友和闺蜜。

“亲妈？她说啥啦？！”孙少华听了很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陈香似乎和他们接触不多，他呆呆地看着王妍，聆听着下文。

“前段时间，陈香去他们家打听当兵入伍的事，她这个亲妈说：挺大的姑娘让人戳戳点点的真不要脸”

孙少华一听差点跳起来：“这是亲妈说的话吗？”

尖酸、刻薄、敏感。这是王妍对陈香这个亲妈的印象，面对孙少华，陈香却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事，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只是归结于更年期的原因。

可孙少华并不这么看。后来他在总结自己父母、包括罗勇、王妍、甚至史耀威等高中同学的父母时，发现很多父母面对自己的子女都没有摆平心态，没有摆正和处理好与自己子女的关系，充满了权谋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