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咦雉白了她一眼:“当着小孩儿的面混说什么?”又问僖姐儿,“你爹来这儿作甚?”
“爹爹在前厅与阿公说公务。”僖姐儿乖巧的回答。
“僖姐儿,快过来!”杨燕呢瞧着僖姐儿心生欢喜,于是招呼她道,“到姨姨这儿来,姨姨喂你吃葡萄!”
僖姐儿就摇摇晃晃地走到杨燕呢那处去了,嘴里还嚷着:“四姨。”
“哎。真乖!”
杨燕呢把僖姐儿搂进怀里,把逗她得咯咯笑,“真可爱。”杨诒欢也过去哄了哄她。
“你们家乐哥儿呢?”杨巳蝶看着僖姐儿想起了乐哥儿,问道,“他不是最爱凑热闹吗?今儿怎么没来?”
提起儿子,杨咦雉叹了口气:“被他爹扔军营里去了。”
杨秭鹦惊了惊:“乐哥儿不是才六岁吗?你和姐夫真舍得。”
“我是不舍得的。”杨咦雉如实道,“只是你姐夫一心盼乐哥儿习武,想在他小时候就打好基础,我劝不住,这才给他扔到军营锻炼去了。”
杨巳蝶蹙了蹙眉:“打好底子是好,可别急于求成,你合该与姐夫说,慢慢来得好。”
杨咦雉颔首。
姊妹五个又聊了一阵子,杨咦雉便去拜别主君主母,而后便随夫君离府。
鎏英将军府的马车极为奢华,其行过之处,皆有人在惊呼,马车途径郭氏作坊。里头的妇人正在劳作,院里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帮衬母亲,另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在捉蝴蝶顽。
小姑娘见到那般华美的马车,想着上前观望,却被将军府的侍卫拦下了。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杨咦雉隔着帘子与侍卫道。
“回禀夫人,是一个小丫头在拦车。”
“什么小丫头?什么小丫头?”僖姐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好奇,不论何事都要问个所以然。
鎏英将军和杨咦雉只好哄着她,让她好生坐回去。
“罢了罢了。”杨咦雉道,“想必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你给她些银子,给人送回家去。”
“是。”
侍卫心想,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何必给什么银子?这天下穷苦人家多了去了,难不成要当兼济天下不成?
但这是主母发话,他不敢不从。于是等马车走了一段路程,他把小姑娘扔在路边儿,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是那小姑娘的哥哥寻来了,把自己妹妹领回家。
待至家中,小姑娘的母亲,郭氏一见那姑娘,便拿起竹棍要打,满嘴嚷着,“我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
还是小男孩拦住了郭氏:“好了,娘亲。”他个头虽小,说话却十分成熟,已有了男子汉的坚毅,“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儿。反正家里的事儿有我帮衬着,就让妹妹顽去了罢。”
郭氏看着面前懂事儿的孩子,泪点掉了下来:“敦哥儿,是咱们家拖累了你。”说着,就蹲下身子,一手搂着敦哥儿,一手搂着幺姐儿,哭了起来。
夕阳西下,一家人被血红的阳光温暖得笼罩着,而桌上摆着的,确实残羹冷炙。
“怎么又是稀粥?”幺姐儿懵懂的看着郭氏,“娘,我想吃肉!”
“幺姐儿乖。”郭氏哄着小女儿,“过了这阵子,咱们家就能吃上肉了。”
“可咱们家已经两个月没吃肉了。”幺姐儿道。
郭氏顿时默不作声了。
“幺妹,尝尝这个。”敦哥儿给她递过一个白馒头,“这个好吃。”
幺姐儿欢喜地接过,笑得开心。
待幺姐儿吃完,饭桌上就只剩郭氏和敦哥儿。郭氏看着正在喝稀粥的儿子,问:“敦哥儿,那白面馒头你哪儿来的?”
敦哥儿不回答。
“郭敦!”郭氏拔高声音,“你是不是又去医馆打杂了?”
郭敦点了点头:“我去医馆打杂,好歹能多赚几个金饼,好早些把大姐……”
“不需要!”郭氏斩钉截铁。
“娘,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郭敦实在不明母亲的用意。自他爹逝世后,家境败落,他的长姐郭贝只好卖去官宦人家做下人。他明白母亲这些年一直想找回长姐,但她却一直假装不在意。
郭氏夹了口腌咸菜,“少了那人,咱们家就少口饭吃。”
“可……”
“好了,别提她了。吃饭。”
郭敦直视母亲的眼睛:“娘,你是不是找到姐姐了?”
“瞎说什么呢。”
“娘,你瞒不了我。”
郭氏看着郭敦,一字一句道:“我讲完这话,你和幺姐儿就权当日后没有这个长姐。”
……
“什么!”听完郭氏的话,郭敦直接站了出来,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郭氏面露沉痛:“我们家好歹是平民,如今她是贱籍,就算我们将从窑子中她赎回,她日后也会背着不守妇道的名头,如何活得下去呢……”
“我不信!”郭敦说着就走,被郭氏拦下了。“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郭氏吼道。
“娘,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郭氏侧过脸去,不欲与他说话。
郭敦看着母亲,站了许久,只觉口中干涩:“那赎金,赎金要多少?”
郭氏的泪珠唰得落了下来,她哑着嗓子,泣不成声,“一千两。”
一千两,于他们这种家庭而言,是可以买断性命的价钱,也是他们辛劳一辈子都凑不齐的钱。
郭敦的身子陡然一颤。
“敦哥儿,不是娘不想赎,是娘……”根本赎不起。
母子二人哭泣之时,幺姐儿突然走了过来,将一些碎银交给郭氏。
郭氏一惊,忙问她这银子哪里来的。幺姐儿如实相告,郭敦拿起碎银,数了一数,发觉这户人家给挺多,于是问妹妹:“你可知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幺姐儿摇了摇头,“好像,是个什么将军夫人给我的。叫……什么英来着。”
“可是鎏英将军夫人?”郭敦好歹上过几年学,和洛阳那帮纨绔子弟混过,知道一些达官贵人的勋爵。
“大抵是吧。”
郭氏暗自琢磨了一番,这鎏英将军的夫人,好似姓杨……杨,那不就是贝姐儿主子的堂姊!
真是巧了!
贝姐儿主子这般狠毒,而她主子的堂姊却这般好心……这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