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往事,李汐情绪十分低沉,“想不到事隔十年,这件事情再被人翻出,父皇一生英明,唯独此事,到死也在悔恨不已。”
“人死不能复生,眼下的关键是,这道折子从何而来?此人发这道折子的用意何在?”安佑年少时不管朝中的事,也是近五年来才在朝中走动,自然不知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又将折子看了一遍,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妥,“折子需要通过六部,随后有女策检查后,方才呈上来。六部是链接皇城与民间的重要通道,女策更是你的贴身侍卫,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安佑能想到的,李汐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心里想着那三百人口的死,思绪也没法集中,“你怎么看此事?女策是没问题,若说六部有秦傲的旧部好友,倒是说的通。”
“如今,只能暗中彻查六部官员,看谁与秦家有关系。”见李汐心不在焉,安佑叹息一声,将折子收入怀中,“此事我会处理,你就当没有见过这道折子,还有一月便是你与凤尘大婚,不要分心。”
李汐唯有点点头,想要道声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给了安佑一个安心的眼神。
自李盈盈怀孕来,沈清鸣就格外的忙,在水月别居、乾清宫与甘露宫三处来回奔波。
“如今月份大了,药的剂量也加重,娘娘的身子比以前更为脆弱,受不得半点风寒,一定要多加注意。”
替李盈盈诊了脉,沈清鸣淡然说着,一边又书了一个药方,“这些药只是些寻常的安胎药,择其中这几味,与前头留下的药一并煎服,能缓减痛苦。”
李盈盈身子丰腴起来,可面色却有些苍白,神情懒怠的很。旁人瞧了只当她是孕中辛苦,殊不知是因为喝了沈清鸣开的药的缘故。
“眼看着已经五个月了,真的不会发现吗?”李盈盈抚着隆起的小腹,低垂的睫毛掩饰了眸子里淡淡的光。虽明知肚子里什么都没用,可有时候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跳动。
“只要娘娘平素里小心些,不让其他太医检查,便不会被发现。”沈清鸣收起自己的工具,从始自终都十分的淡然,仿佛眼前的人,不过是他诊治的普通人一般。
他起身告辞,李盈盈又叫住他,“关于你得那件事,本宫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你得目的是什么?”
“娘娘觉的,沈某的目的是什么?”清清淡淡的眸子中映着明灭的烛光,就似蕴藏了一团火,可不过转瞬,那团火便熄灭在那一湾深蓝的海中。
“你和爹爹说的,本宫不信。”李盈盈直直地迎上那道视线,倔强而高傲,只是这高傲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沈清鸣是比她还孤高的人。
“娘娘若有时间,倒不如想想,三月后孩子临盆,如何做吧?皇上是个傻子,公主却是十分精明的人,届时若被识破,沈某只会自保。”沈清鸣的话不留情,却也说的实话,既然是合作关系,一旦二人之间再无利益可图,他自然会独善其身。
李盈盈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离开,窝在榻上久久未动,许久之后,方才招来了连星,“叫人把药抓来,还是按照往常那般,你亲自动手,旁人我信不过。”
随后又道:“随本宫出去走走罢。”
连星将她扶了起来,担忧道:“娘娘,外头寒气大,你都有五个月的身子了。”
李盈盈凉凉一笑,“不过是一肚子的气,怕什么?”
连星不敢多话,只得取来了泼墨山水的斗篷,仔仔细系好,又将放在火炉边的护手取来,放了个小炉子进去,给李盈盈捂了严实。
外头的轿辇也是专门设计的低轿,前后四人抬着,不过比地面高出三尺,为了避免摔着。
见前后一大堆人,李盈盈眉心生出一丝厌恶,罢罢手道:“让他们都下去,本宫随意走走。”
连星说什么不依,好说歹说,是准许他们远远跟着,以防万一。
冬日里的阳光没什么暖意,风却是冷冽的,打在脸上就似刀割般的疼。过道上除了匆忙来往的宫女太监,主子大多是缩在自己宫中的。
李盈盈由连星扶着,小道不敢去,只能沿着长街大道走,两面是高耸的城墙,望不穿也看不到。
李盈盈只觉得心中一阵气闷,驻步抬首,盯着城墙外的天空瞧了许久,唇边一丝笑意蔓延出来,“连星,外面的天空是怎样的?”
“同一片天,都是一样的。”见李盈盈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连星忙扶着她往前头去,转入一片花圃。
花圃中四季百花都有,只是大多开败了,只有零星几朵隐在枯黄的叶丛中。
眼瞧着如此萧条的景象,李盈盈思及自己生品,心中更是伤感,对李汐的恨也愈发的深了。若非因为李汐摄政监国,父亲又怎会把自己送入宫来?
“公主的婚期是什么时候?”李盈盈随手折下一朵延伸到小道上的花,捏在手中。
“大年初一。”连星回道。
“司礼间倒是会讨好她,这么个大好的日子,倒是便宜了她。”李盈盈手上用力,浓紫的花汁顺着纤细的手指滴下,语气森然道:“既然是大婚,就该好好送他一个大礼才是。”
李汐的信被拦截一事,令幻樱十分在意,回宫后将女策查了个遍,仍旧无所获。这两日脸色便愈发阴沉,连新衣这两日都躲着她。
沈清鸣拎着医药箱从甘露宫出来,听的几个宫女议论着过去,不自觉又想起那个黑衣女子。行至一半,便瞧见幻樱迎面而来。
此刻入了宫,宫中的人都换了厚厚的衣服,她却仍旧只是穿了一袭黑色的衣裳,抵多在外头多罩了一件黑色锦缎。脸上的面纱随风而起时,能一眼瞧见那平平的唇角与眼神一般,没什么温度。
沈清鸣与幻樱的接触不多,也许是因为她曾经救了自己,对这个女子有莫名的好感。
幻樱也早早瞧见了沈清鸣,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箱子,便移开了视线。她和新衣是一样的,对李盈盈没有好感,沈清鸣是去给李盈盈安胎,自然也不得她的待见。
擦身而过的时候,沈清鸣站到一旁行礼,唤了声:“幻樱大人。”
不同宫里的女侍,新衣与幻樱都是有官职的,即便朝中五品以下大臣见了,也得称一声大人。
只是二者对此都不在意,幻樱与沈清鸣接触少,一时间没想到他会这样唤自己,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前走。
“大人最近心绪不宁,取薄荷叶泡茶喝,能精心凝神。”沈清鸣的声音仍旧平淡,看到女子身形微微停顿后又迈开了脚步,笑着摇摇头,又往乾清宫行去。
行至小道尽头,幻樱才转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新衣的话,犹在耳边。
“三殿下虽没有查出什么,可沈清鸣此人,定然有问题。”
新衣那丫头,什么事情都含糊,就主子安危一事上,半点不会马虎的。何况此事连三殿下都参与其中,沈清鸣但真有问题吗?
依着李汐的意思,大婚不必太过隆重,必要礼节够了就可。李铮却是早早将旨意拟好,万民同庆三日。
瞧着那双眼中的希冀,李汐无奈地按下印章,交由新衣下发六部。
大婚的事李汐一手交给了下头的人,仍旧忙着朝中的事,这日却发现勤政殿的折子少了大半,问了新衣。
新衣笑着回道:“适才下了早朝,皇上让魏大人来取了一部分折子去了乾清宫,要替主子批阅呢。”
李汐一听,皇兄有此心是好事,可他如何看得懂那些折子?想着就要往乾清宫去,被新衣一把拦住,“皇上也是一番好意,让主子好好准备大婚的事,特意请了安小侯爷入宫来指导着,不会有事的。”
李汐又是一阵无奈,不过一个婚礼,皇兄竟然如此看重。有安佑在一旁,她倒是不担心折子的问题,索性折了回去,将剩下的折子看完。
新衣一旁抿着唇笑了笑,外头有女侍进来禀报了事,示意人退下,立在一旁伺候着。
奏折少,还未到正午便批阅完了。李汐揉揉酸疼的肩,看着女侍将折子带下去,突然问道:“你们大人这两日忙什么?”
女侍摇头表示不知道。
新衣端来放置一旁的汤,见温度正好,递给李汐,道:“幻樱这两日,可是个大黑脸,没人敢惹的。”
李汐想起前头信的事情,暗道自己糊涂,又想起那道折子的事,莫非但真是女策出了问题?想到这里,手里的汤也没了味道,喝了两口便放到一旁,一人杵在案上兀自思考着。
新衣将案上笔墨收拾好,见李汐又要翻阅古籍,忙上前按住她的手,嘻嘻笑道:“难得今儿有空,主子就出去走走吧。”
李汐挑挑眉头,“这本古籍看了许久,眼下有空,我想看完。”
新衣不依,从李汐手中夺下古籍,又放了回去,不由分说拖着她出门,“主子要在勤政殿发霉吗?”
李汐拗不过新衣,只好由着她出来。
一出勤政殿,往前折两个回廊,便能看到乾清宫,只是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湖,平时湖上都人备着船。现下天冷了,李汐怕出事,就令撤了船。一绕了远路,就得多行上一炷香的时间。
李汐立在湖面,这里的风有些湿气,吹在脸上一阵冰凉的感觉,她不自觉拢了拢袖口。
新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主子没有披斗篷,忙一路小跑着回去拿。
李汐看着好笑,“我去水月别居等你。”
说着,便一人往水月别居行去。
没了新衣在身边,李汐脸上的三分笑意也敛的干净了,抬首看看天际,眸子中晕染了一丝迷茫。
层层白云压在天边,更像是压在她的胸口,几乎窒息。风起,搅乱了云层,聚聚散散间,恍惚汇成一张熟悉的面孔。
“父皇……”李汐看的呆了,怔怔地出声,“你也希望汐儿这样选择吗?汐儿的选择会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