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的两旁的树枝窸窣作响,不知何处飘来的花瓣随着鬓发边散下的几缕发丝纠缠一处,随后又随风消失。
身上一暖,令李汐回神,抬首,对上的是那双犹如蕴藏了凉意的眸子,“凤尘?”
凤尘看着眼前的人,将手里的袍子拢的紧些,眼中散开了戏虐,“是臣。”
李汐这才回神,被那戏虐的眼神盯得一阵脸烧,连退几步,肩上的黑羽披风滑下,忙伸手拉住。再见凤尘身上穿的单薄,才知道他将袍子给了自己,扯下准备还回去,那人已经擦身而过,“我可不想,娶一个病怏怏的女人。”
捏着袍子的手一顿,李汐深吸两口气,狠狠瞪着那人。见他往水月别居方向去,凝了凝眉,跟了上去,“你入宫做什么?”
“三殿下召请。”凤尘也有些无奈,这李昭,病着也不安分。自己不安分也就罢了,连带自己受累。
李昭什么心思,李汐大概猜的到,这两人都是心有天地之人,能谈得拢倒也不假。自己若非身为女儿身,或许与凤尘还能把酒言欢。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偏头去看身旁的玄衣男子,没来由说道:“三皇兄常年在水月别居,身旁也没人说说话,难得他与你有话说,多陪陪他也好。”
凤尘驻步看她,似笑非笑,“欺骗在先,大婚在后,又让我披甲上阵,如今还要陪着三殿下说话。这些人情,你要怎么还?”
李汐闻言也怔怔地顿了脚步,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待慢慢消化了风尘的话,忽觉得有理,又觉得有些强词夺理。
“皇榜、出征、成亲都是你父亲主谋,与本宫何干?至于陪三皇兄说话一事,你若拒绝,相信皇兄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李汐扯出一贯的精致的笑,迎上凤尘的目光。
凤尘看了她一会儿,又不说话,朝水月别居行去。
李汐犹豫片刻,想着三皇兄既然与凤尘有话要说,自己在一旁多有不便,便要折回来仪居去。可又想到新衣来了瞧不见自己,只好等在原处。
才刚转身,却见沈清鸣拎着药箱从乾清宫方向来,“沈公子。”
沈清鸣上前行了礼,见了李汐身上的墨羽披风,再看看不远处的凤尘,温和地笑了笑,“公主今日若无事,不妨稍等片刻,待沈某为三殿下诊治后,再与公主商讨一下皇上的病情。”
一听是关于李铮的事,李汐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既如此,本宫就在此候着沈公子。”
“公主不进去坐坐?”沈清鸣哑然道。
“三皇兄不喜吵闹,本宫就不去了。”李汐脸上带着精致的笑,眼角撇了撇凤尘。
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凤尘转头瞧了瞧,便见李汐与沈清鸣立于道上说话,两人都面带微笑,不知谈话内容。
沈清鸣与李汐告辞,转头便对上凤尘审视的目光。他笑着迎了上去,做了个揖,“还未恭喜凤兄得胜归来。”
“三军流血牺牲不再少数,有何可喜的?”凤尘不喜沈清鸣,神色淡漠地瞧了瞧沈清鸣手中的药箱,突然问道:“神医这药,能医死人吗?”
沈清鸣神色微变,随后又晕开了温和的笑,“是药三分毒,用的对了便是治病良药,用的错了便是致命毒药。”
“这么说,神医可杀人于无形?”凤尘笑的讥讽。
沈清鸣笑意更深,“若有心,谁都可杀人于无形。”
二人不紧不慢,说话间已经转过走廊,小进了水月别居前的小院子。
凤尘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杀人于无形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杀者毫无自觉,神医说凤某说的对吗?”
沈清鸣的嘴角慢慢裂开,一抹阴冷从眼底慢慢浮上来,“凤兄见解但真独特。”
二人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知道。凤尘知道沈清鸣别有用心,沈清鸣知道凤尘知道自己别有用心。
两人都是孤傲清高的人,只是一个用冷漠将自己与人隔绝,一个用温和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
童儿迎上来时,凤尘隐去脸上的讽意,而沈清鸣也笑的一脸温和。
为了配合治疗,李昭在卧房见了二人,他卧在榻上,榻边放了盘棋。“闲着无聊,凤将军与我杀一局如何?”
凤尘没有推迟,坐下后便展开棋局。
沈清鸣替李昭把了脉,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三殿下的身子恢复比较快,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他又将童儿唤来,询问了些平常李昭的饮食起居,又在李昭原有的药方中加了两味药,便准备起身告辞了。
“我适才喝了药,有些乏了,神医既然无事,可代我陪陪凤将军。”李昭说着,神情恹恹地往榻上躺去,合上双眼,但真不管了。
沈清鸣无奈,凤尘已经请他入座,二人执黑白棋子,展开厮杀。
二人棋艺不相上下,只是凤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招招落后,最终以三子之差落败。
“凤兄有心事?”怕吵了李昭,沈清鸣声音压得低,仍旧淡淡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又如何?”凤尘兀自捡着棋子,看了看李昭,想着他现在也该醒来了。
沈清鸣忽的嗤笑一声,“凤兄大婚在即,心思不在也是难免的。”
大婚?
凤尘一丝冷笑,抬首打量着眼前温文儒雅的人,“神医又何尝不是?”他看得出,自己棋艺远远不是眼前人的对手,自己未尽全力也仅输了三子,可见这人有所隐藏。
沈清鸣也笑,笑的十分温和,“人生在世,有一二件心事在所难免。”话锋一转,他突然笑道:“世人都道凤将军与护国公主乃是天作之合,凤兄以为如何?”
“成亲是我二人,与世人有何相干?”思及适才沈清鸣与李汐的互动,凤尘心中隐有不快,将哗啦啦扔入盒子。
沈清鸣笑而不语。
童儿上前来收拾了棋盘,李昭也醒来的很是时候,询问了二人的战况,笑道:“今儿天色已晚,待来日我再与神医切磋。”
沈清鸣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逐客令,起身告辞。
李昭神色凝温,起了身,行至窗前看着沈清鸣渐行渐远,“如何?”
凤尘与他并肩而站,“棋风正,心计深,眼下还瞧不出什么。”
“晚了,你也早些回去罢。”
凤尘没再多说,出了水月别居。正看到李汐与沈清鸣并肩往勤政殿方向去,没来由的,开口唤了李汐。
“公主可否送臣出宫?”凤尘紧走两步上前,眼中晕着戏虐的笑,双唇却紧抿着。
沈清鸣意味深远地看了看凤尘,“既然凤兄有事,公主就先去吧,皇上的病……”
李汐早听新衣说过,上次凤尘捉弄她的事,正了正脸色,唤来才刚路过的小丫头,吩咐道:“好生送凤公子出宫。”
言罢,示意沈清鸣离开。
凤尘双眸微微眯起,一瞬,人已经拦住了李汐的去路,沉声一字一顿道:“若我非要你送呢?”
“呵。”李汐觉得好笑,转头看了下四周,才令自己冷静下来,“这天下间,敢拦本宫路的人不少,可你凤尘没这个资格。”
听她一口一个本宫,凤尘更加窝火,正待发作,看到一旁的沈清鸣,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退后两步,看了看几人,二话不说转身便离去。
李汐更觉莫名其妙的,转头朝沈清鸣歉然一笑,又看看凤尘的身影,像是在心底陇上了一层沙子,嗝着不舒服。
自婚期定下,凤府便忙了个底朝天,凤铭更是欣喜万分,凡事都亲自张罗,连带着兰青言也忙了好几日。
反观凤尘,除了三殿下召见,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但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兰青言累了半月,终于忍不住踢开了凤尘书房的门,“这亲是你成还……”
话才说了一半,见到那被书埋了半个身子的人,无奈抚抚额头,伸手将那人扒拉起来,“你这小子居然还在这里大睡?”
凤尘睡得再沉,也经不起兰青言这般摇晃,迷糊间醒来,皱眉看着他,“怎么?”
兰青言被他气的差点吐血,“外头为了你忙的人仰马翻,你倒好在这里睡得天翻地覆。”
“这亲又不是我要成的。”凤尘咕哝着起身,整整衣襟,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唇边挂着一抹戏虐。
“你到时候拜堂也让人代你去好了。”兰青言没好气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就不错,左右她不过是要个婚礼,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凤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