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颜典?”
在翰林院寻到薛澜,听闻陆昭来意的少年有些惊讶,待听她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薛澜沉吟道:“听起来这陶素云像在躲你。”官宦人家的小姐,像他几个姐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事需要天天出门,就算天天出门,也总得有个去处吧。什么都不清不楚的,就“人不在”几个字,怎么听都是在搪塞人。
陆昭笃定是她这小伙伴想太多,陶姐姐有什么理由要躲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开诚布公说清楚了。
薛澜陪着陆昭去主楼找人,半途遇到苏柏,听说颜典今天很早就回去了,具体原因也没说,只说“家中有点事”。
“我们去他家看看。”宁月这事拖了这些时日,一直悬而未决,她心中总不能踏实。再说如果颜典家中真出了什么事,兴许他们能帮上忙。
薛澜却道:“我今天也得早些回家,先前跟你提过的,我外公年底大寿,我娘打算带我回衡阳探亲,住段时间,约莫这几日就出发了。”
陆昭是听他说过这事,只是一直说年底,现下离年底还远着呢,没成想这么早就要出发。
“这几日就走?”待过完年才能回,那得好几个月了。
“是。”衡阳靠近北疆,路途来去就得两个多月,所以他娘很少回去,难得回去一趟,自然要住久些。
一旁的苏柏听到两人对话,主动道:“我也到点走了,我陪陆小姐过去吧。”他与颜典住在同一个巷子,与陆昭此行顺路。
薛澜闻言震惊看向人。这个苏柏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守死礼守得连跟女人说句话都避讳,现下竟然主动要跟阿昭孤男寡女同行?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烦请陆小姐稍等片刻。”
小姑娘点头,爽快道:“叫我阿昭好了。“
清俊的少年笑了笑,露出一口齐崭崭的白牙,从善如流:“好。”
陆昭站在原地等苏柏,回头正看到薛澜的表情,不由怔了一下:“阿澜你干嘛?”怎么一副晴天被雷劈的样子。
他是真的被雷劈了吧,要么怎么解释耳朵听到的一系列幻音,过了一瞬,迟疑道:“你刚才让他叫你阿昭,他说?……”
“他说好啊。”这就是她的名字,大家不都是这么称呼的么。
“天啊……”
走回去的路上,陆昭先开口道:“先前在蔺府我们见过,蔺阳和宁月大婚的那晚,在小池塘边上。”
原来是她,事情他还记得,只是人对不上。当时夜深光线暗淡,他又喝多了。苏柏道:“那晚是我唐突了,惭愧。”
“你这人真有意思,老爱道歉。”明明不是他的错,还一个劲道歉。从小到大她只见过像宁月一样死不认错的,从没见过死命认错的。
小姑娘觉得好玩,须臾感慨道:“要是蔺大哥跟你一样就好了。”就不劳她费尽心思当和事佬了,跑来跑去好麻烦,对了,那次在翰林院看到蔺阳和他、颜典在一块儿说话,蔺阳成亲他也在场,那他一定也同蔺阳熟识了。还有颜典……她听了朔月公主的话,一心要找陶姐姐当说客,找不到陶姐姐,就想到通过颜典找陶姐姐,可怎么都忘记了,颜典跟蔺阳也是好朋友啊。
倘若直接找颜典和苏柏当说客……陆昭想到这里,听到苏柏开口道:“仲轩一直很尊崇丞相大人,他所写的那本治学论,我反复研读过数百遍,每遍都能受到不同启发,可谓言近旨远,振聋发聩。”
陆昭对她爹的关注微乎其微,干过什么事,写过什么文章,完全不了解,以往也没少听人在她面前夸赞她爹,但就算是她,也看得出那不过是溜须拍马之词。今日听身边这少年的夸赞,却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让人不由自主便相信了。
“自从九岁那年读过治学论,仲轩便立志要以丞相大人为杆尺,希冀有一日能入朝为官,跟随丞相大人学习。虽则现下我未能有机会在中书省,但只要自强不息,勤敏不辍,假以时日,总有机会亲身聆听丞相大人教诲,如丞相大人所言所愿,以一己之力,为家国略尽绵薄心意。”
她爹竟然有这样的衷心追随者,虽则不明白丞相老爹的厉害之处,但这种心境,同她对九王爷的向往何其相似,小姑娘听着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很受触动。尽心力的事儿她没办法,不过想聆听教诲的话,她能帮上忙:“我帮你约人!”拍胸膛保证,小事儿一桩。
孰料苏柏却摇头,不认可道:“仲轩所言,乃心中意愿剖白。君子坦荡,怎可假人以意,假人以言,假人以手。”
言谈间两人已到巷子口,远远看到身影略驼的老仆从街另一头走过来,陆昭高兴唤道:“李叔!”
老仆抬头看到她,眼中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手上拎着不少东西,瞧着分量不轻,陆昭伸手想帮忙,老仆摇了摇头,执意没放。
“李叔要下厨么?”陆昭先前也来过多次,倒是很少见到院中开伙,颜典常在翰林院吃,就算不在翰林院吃,也多在那家滁州客栈对付下。
见老仆点头,苏柏笑道:“今日可沾光了,我来帮忙。”
说话间走到巷子深处的宅院,老仆伸手推开门,陆昭随他进去,正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年轻姑娘,瞧年纪皆是十四五岁,原本是站在院中的卢橘树下的,似是在小声交谈,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两人一致看向门边,见到生人,其中一人瞪大眼,好奇看着,另一人慌忙垂下头,轻扯了下之前一人的袖子,然后那姑娘也回过神,别开眼,两人步伐很快地进了里屋。
苏柏与老仆该是知情的,陆昭见状道:“颜典有客人?”看来他说家中有事,提前走的原因是这样了。
苏柏解释道:“那两位姑娘有位是子放兄的妹妹,还有一位是他表家妹妹,此番是进京做客的。”
那看来颜典这段时间都得陪着客人,估计没空帮她忙了,她不如还是找苏柏……小姑娘想到这儿刚要开口,视线瞄到一个人从里屋出来,许是先前那两位姑娘进屋,跟他说来了客人,主人便出来了。
颜典神色看似平淡,其间却隐隐透着不耐烦,出来之后,眼中混杂着不耐的阴沉才消散不少。
“陆小姐。”
他走上前,面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的笑容虽亲切,但以陆昭对他的了解,一贯以来的相处模式,总觉得他下一句就会客气疏离地问她“有何贵干”,虽则她现下是知道了颜典有客来访,不便打扰,但人都站在这里了,总不好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来你家逛逛,小姑娘顿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来找陶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