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出沧海,晨风款款来。
柔顺的曙光轻抚着乖巧的浪,欢欣雀跃的浪花悠悠荡荡,将满是涂鸦的沙滩抹得如同崭新的画布一般。
日出而作的渔民,天生就是海湾的画家,尽管他们的画卷上,沾满了咸涩的汗水,可谁又敢说,待这幅倾心之作落笔时,不能流芳百世。
毕竟人世间的道路皆由人来刻,出落成何等模样任由执笔者。
当然,有时候执笔人也是力不从心的。
譬如许九,他的画师生涯,就很是坎坷。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的海婆婆,于黎明时分方才有了丁点睡意,只是心里总惦记着九娃娃到底有无奇遇。
如果有,会是什么?能否分一杯羹。
如果没有...不可能没有的。
故而在破晓前,海婆子连简单的梳洗都懒得做,便强打着精神,迫不及待踱着三寸莲溜到了许九屋前。
然而,当她见到心心念念的九娃娃时,佝偻的身躯,干脆愣在了原地......
“苏!曦!”
海婆婆本就沟壑堆叠的老脸,随着满腔迸发的怒焰,显得更为狰狞了。
“你!”
“你...你...你!”
“你个不知廉耻的丫头...”
“昨天夜里究竟对我们家小九儿,都干了些什么!”
海婆婆这番叫人浮想联翩的咆哮,无疑惹起了左邻右舍的好奇。
待到大家伙都聚拢到一起,纷纷透过门窗轮番看到床榻上依然处于昏睡状态的许九后,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九娃娃现如今的样子吓得不轻...
昨日之前,分明还有几斤薄肌的许九,怎知仅仅才过去了一夜,却变成了今早这般干枯消瘦的身影,像极了一具骷髅,浑身上下几无血肉。
“咋啦咋啦,发生啥事了?让我也瞅瞅。”凑热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少得了老牛家的身影。
牛初八的媳妇田翠芬卖力的挤过人群,整个人往石窗上一扒,开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哎呦喂,小九儿这是咋着了。”
“这是怎么话儿说得...”
“瞧他那副鬼样子呦,怕不是被苏家闺女折腾了一宿,把身子骨给掏空了吧。”
听着动静的刘改凤,不再淘弄手里的海瓜子,甚至连盆都来不及搁下,三推两搡就挤进了人堆里,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何为身宽体胖嗓门亮。
“唉呀妈呀!”
“我说十一他娘大清早的咋呼啥呢。”
“瞧瞧我那可怜的小九儿哎...”
“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乡亲们...我早前说啥来着?啊?”
“你们一个个跟鬼遮了眼一样!尤其是裤裆里头晃荡的!”
“瞅见白花花的娘们儿,稀罕得连道儿都不会走!”
“现在可好,瞅瞅,睁大眼睛珠子好好瞅瞅!”
“小九儿死啦,叫苏家门的娘儿仨,活脱脱吸光了一身精血呐!”
“狐狸精!苏家门的女人,全都是妖精!”
人群渐渐熙攘,有那胆小如豆之人,便是连眼底都流露出了一分恐慌。
人们惊惧的当真是苏家女恐为妖之说?
或许吧...
不过更多的人,只是打从心里头,无法接受许九形销骨立干瘪如尸的惨状。
“我道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原来是你们两个貌若无盐的长舌妇。”
人群之外,苏氏双姝不请自来。
眉眼如画的苏柒何须借过?曼妙的身姿随处都飘散着一份从容不迫,阻在她身前的村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早已自行分流。
在场之人彼此间全都心照不宣。
当苏家大女儿苏柒显露出正色庄容那一面,不论她的言辞平静或者愠怒,均意味着,她已经非常生气了。
刘改凤望着苏家这双英气逼人的女儿,神情不免变得严肃许多,心头更是飘出了虎死不变形,狼死不改性的悲怆时刻。
只是每每回想起苏家姐妹那份得天独厚,足以将人惊诧至痴傻呆僗,即恐怖又丧心病狂的韧劲...
便立时打消了与她们姐妹俩针锋相对的想法,下意识选择了退避三舍。
刘改凤无疑是知趣的,田翠芬可就不见得了。
苏家俩妮子狠起来的手段及行事风格的确令人望而生畏。
可那又如何?
在她们娘亲面前,不照样温顺乖巧得像两只绵羊?
想到这...
田翠芬也觉着有些古怪。
苏惜男明明有如此彪悍的闺女撑门脸...
为何每逢吵架都吵不赢呢?
多半都怪她那烟不出火不进的性格。
也就只会凭借那点姿色,搔首弄姿的撩拨男人了。
田翠芬斜了一眼退在一旁的刘改凤,眼中带着讥讽,转过头紧走两步把苏氏姐妹拦在了许九门前,趾高气昂道:
“小丫头片子,说谁是长舌妇呢!”
苏柒冷眼相睨,面对牛十一母亲的挑衅毫不在意,她此时在乎的,仅仅是街坊间的低声密语。
许九貌似出了事,好似变成了干尸。
这是苏柒不愿意看到的,哪怕自己没有尽心照顾他。
但人若死了,且不说母亲那边无法交待,便是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去。
“让开。”苏柒淡然道。
“滚开。”妹妹苏曦的脾气,比想象当中要暴戾。
“嘿?你们两个黄毛丫头,找打是吧。”刚一照面就吃瘪的田翠芬,为了找回场子,索性撸胳膊挽起了袖子。
“反了你们了还,苏惜男就是这么教你们俩的?没大没小。”
“苏惜男?苏惜男!麻溜给老娘滚出来,好好管管你这俩闺女!”
苏柒静静地盯着十一娘,口吻依旧如平湖秋水般宁静:
“滚开好麽。”
妹妹苏曦许是年岁要小一些?在姐姐依旧与人好言相向时,秀气的脚丫携着精巧的布鞋,结结实实抽向了田翠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