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少年时,我便知道我活不久了,冰湖里的寒冷,刺骨的冰锥,永生难忘。
医师同母亲说,我至多活不过二十五岁,生命本是未知的,而我的生命竟然有了期限。
母亲、父亲只希望我能在这有限的生命里活的肆意畅快,所以总是格外的偏宠,纵容于我。
在整个上京城,我可能是最肆意的男郎君了,有母父的无尽疼爱,有她们的肆意骄纵,许多男子不能做的事情,母亲与父亲也尽量满足我。
我爱看女娘们才会看的书,或许是上天垂怜,我竟是过目不忘。
母亲来看我,看到我手中的书,微微惊诧,看我写的文章,笑了。
她说我若是女子,定然也能封侯拜相。
但她的眼中分明没有笑意,我知道她在说“慧及必伤”。
她为我找来了更多的书,《史书》、《易经》、《山海经》、《医书》......甚至有已经失传了的古书。
那些书就连藏经阁都不会有,母亲一定是花费了很多的心思。
我将上面的技艺复刻,还原了已经淡出众人视线的传承。
直到我开始学习骑射、我太爱纵马狂奔,行于山野间了,那一刻,我觉得我突破了上天给我的枷锁,我是自由的。
马儿嘶鸣,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他受不了那样剧烈的运动,我吐血了,吓了所有人一跳。
从那以后,母亲与父亲禁止我再学关于武学的一切。
我只能在院子里,继续读我的书解闷。
弟弟来看我,看到我像是喝水一样喝下侍者一碗碗递过来的苦药,他哭了,我只好放下手札,安慰他。
弟弟要我陪他出去,直到站在了上京的妙音琅下,我才知道,他不是想要我陪他出门,他是听说了外界的传言。
外界说我在母父的宠溺下,不学无术,是一个病怏怏的草包。
他为我鸣不平,说我明明满腹经纶,有举世才华,他说了,但那些世家公子们不信,说他在说谎。
但我并不在意,可他在意,他不想有人诋毁我,那我就证明给他们看。
也告诉众人,弟弟没有说谎。
一曲“清平调”,夺得魁首,得琅主亲赠天下名琴“兰因”。
那一日,温怀瑾的名字名扬上京。
从那之后,我开始参加各种宴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传言的不学无术的病秧子,竟然是一个精通诗书,温润如玉的公子。
宴会上,有世家小姐为我倾心,她祈求家人向母亲提亲,许我正夫之位,不介意我病弱的身体。
父亲问我的意见,也希望我能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血脉。
可我想,算了吧,我的命数已定,何苦再耽误旁人?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要她人为自己牵挂呢?为自己的逝去难过呢?
母亲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叹息。
他们的儿子这般好,为何不能在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弟弟听到消息后,跑来找他,坐在桌案前,撑着下巴看翻书的他。
“哥哥,你将自己的生死都看的这般淡泊,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那时温润如玉的公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旁的神色,他的心隐隐作痛。
怎么会呢......
怎么会真的无欲无求,他是人,自然有所求,他微微偏头,桌案一角的书册上夹了一片佳作,已经有些泛旧了。
那是他与宋藜的初识。
一篇佳作,万人相传,可谁又知道?原稿在哪里。
那个时候的宋藜不是状元郎、不是将军、不是帝王。
少女被围在人群中,众人追捧,明明是人生得意时,明明是热闹的、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却是孤寂的。
她察觉到了他。
宋藜知道他在看她。
温怀瑾的眸子闪过点点涟漪,他朝着女子温柔的笑了,如初雪消融。
宴会接近尾声,父亲将他安排在较寂静的亭子中,不让人打扰,他看着脚边的池塘,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动水面。
便瞧着几个女子从小桥上掠过,她们簇拥着一个少女,少女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好像是另外几个女子在跟她介绍自己。
然后是起哄声,几个女子就要过来,却不知因何,最后只有宋藜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站起身去迎她。
宋藜侧眸看了一眼小桥,然后从怀中拿出了那篇众人争相想要的佳作,递给了他。
“快些离开。”
温怀瑾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她在帮自己,送他“佳作”也是特意给桥上那些女子看的,他已经隐隐猜测到,如果没有宋藜,那些人一定会来找他。
温怀瑾接了过来。
宋藜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