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唤唐聪儿,本是楚地武昌的一个旦角戏子,与戏班一路沿着江河在川楚两地摆台唱戏,数年如一日。”
“此地萧村本不在我们班主常走之路,但今年光景不好,旱一阵涝一阵,许多先前富庶地方都破落下去,无钱请戏班摆台。班主前些日子打听得这萧村,似乎极富,于是改换路线,准备在这唱戏赚钞。”
“他们出手阔绰极了,安排我们唱了足足一个月,给了一百两银子啊。就这一百两银子,买了戏班所有男人的命,所有女人的身子。”
唐聪儿手里抱着一个绣花包袱,里头大大小小装着散碎的一百两银子,明晃晃的暗白色银子,买命银,从库房里搜出来的。
“原来,这原本的萧村,早已改了别的肖。子孙不肖的肖,三十里外黑岗山的肖,山匪肖大王的肖。”
唐聪儿坐在前堂,自顾自慢慢说着,腰却直得漂亮。眼神空洞的看着一同被救出的肥硕女人们吃着酒菜,她们与唐聪儿不相识,是萧村原本的女人们。
她们的丈夫男人们死绝了,每日虽在地窖关着,却也能吃饱活命,从未想过反抗与离开。就算她们想,一群无力的女人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几次想死,又没死成。如今虽然重见天日,但师兄弟们各个绝了命,我又有何意思活着。”
说着又激动起来,似是要找柱子一头撞死。
赵雀正要去拦,已被昙寂和尚先一步拽住了。
“唐姑娘,切莫寻了短见,一尸便是不忍,何况两命呢?”
听得此话,唐聪儿愣住了,颤颤巍巍道:“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雀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眼里透着同情与无奈。
“唐姑娘你,有孕了。”
此言一出,就连吃得正酣的女人们也停下了,向她瞧看。一个女人愣了愣,用含混着肉包的嘴嘟囔一声。
“有何关系,生了掐死就是,我们都是如此,反正是孽种。”
剩下的女人们也各有嘟囔,但都不敢太大声,毕竟身旁站着个和尚。
“阿弥陀佛。”
唐聪儿又抖了起来,像一只农人常用的筛子,说了一句:“我怎忍心,”忙不迭拿颗糖丸含在嘴里。吃这糖,筛子也稳当了些。
“他...是男是女?”
“小僧远瞧不出,也不适宜瞧看,不如让赵施主代行吧。”
昙寂和尚手轻轻一捻,在赵雀手上轻划过,一串冒着金光的佛家经文就牢牢刻在他手上,隐隐有佛光外漏。
赵雀只觉得体内气海多了一股异样感受,顺着那感受把手搭在唐聪儿小腹之上。
一声声略显纤弱的心跳声传来,不知为何,赵雀便能笃定其性别。
“是个女孩。”
闻听此言,唐聪儿似有热泪涌出,此时脸上灰尘已经擦净,竟有一分别样的动人楚楚。
“为何偏是个女胎!”
唐聪儿像是恨极了,一挥手,拳头捶在墙面上,力度大的渗出血来。
“女胎便是女胎罢,唐姑娘何苦恼了。”
赵雀伸手去劝她,唐聪儿也不多看,只垂丧着脑袋:“在这世道,生为女子,苦也。穷人家的女子,不是沦为如我一般的戏子卖笑,就是落为娼妓卖肉。卖笑也好,卖肉也罢,本都是糊口的营生,但这种营生也不长久,遇着这等盗贼匪患,若非搭救更是生不如死。”
字字如针,各个锥心,厅堂沉默极了,就连胖女人们也不再继续吞咽。
“阿弥陀佛。”
昙寂和尚唱了个诺,手中盘着一个白色森然的佛珠串,轻声说:“唐姑娘言至于此,料得已有出世之意。我观你腹中胎儿,与唐姑娘皆有佛缘。不如你们母女皆与我同入恍觉寺,做个比丘尼罢了。”
唐聪儿有些怔怔,看了看和尚,又摸了摸小腹,张嘴又闭嘴。
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