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明往他手上塞了个糕点,手忙脚乱的安慰道:“没关系的,林家的事孤已经在查了,等林家平反了……”
林星火摇摇头,勉强笑道:“多谢殿下,只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纵使课本上说科举有千万种不好,但总归是一种晋升的途径,是这人治社会最公平、最快捷改变命运的方法。便是无数人诟病,也无法否认,那些改变历史的大人物,几乎都是科举考试中选出的优胜者。
只是……如今他没有系统的帮助,让他自己去考恐怕也考不出什么东西。再就是,科举三年一个轮回,他的身子……
林星火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在周遭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克制,但依旧难以掩饰身体的虚弱与无力。
“宫中的张太医也无用吗?”付景明将水递过去,在林星火后背上一下下拍着。
他嘴里不住的絮絮叨叨,像是在安慰林星火,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宫中的太医面对都是些寻常病症,未必是最好的。你再等等,孤已经派人去给你找大夫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很快的……”
“嗯。”林星火苦笑一声,敷衍的点点头,并没把付景明的安慰放在心上,“多谢殿下了。”
继续说下去林星火恐怕会更加难受,付景明赶忙将话题岔开:“说起来,这个云旗的奇怪之处不止这一点。他不过一个内阁首辅家的庶子,却可以参加宫宴,被家庭看重,被皇帝看重。学问一般却可金榜题名。就……”
付景明一时没想到怎么形容,他往周围看了圈,目光在桌上的话本上定格:“就好像是舞台上的主角,窦娥一哭便可六月飞雪,孔明风帆一挥,便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林星火忽然将杯子放下,表情骤然变得凝重:“你说什么?”
“我说这云旗像是戏台上的主角……”付景明这才发现林星火表情有些不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林星火却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林星火身上的秘密不止这点,他不愿说,付景明也不强迫他,低下头继续看殿试的名单。
长长的殿试单子中付景明听过名字的屈指可数,真正有才学的,竟只有排在会试第二的叶照露。
“叶照露?我听过这个人。”林星火在这三个字上点了点, “和我一样,也是个病秧子。听说从蜀地跑过来就去了半条命,现在正在驿站躺着呢。”
付景明手上动作一顿,对外唤道:“顺宁”
顺宁闻声进来。
付景明指指单子上的名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不可。”林星火赶忙阻止,“殿下爱才,可若是现在派人过去恐怕要惹人非议。到时这叶照露真金榜题名,也说不清楚了。”
付景明还有些迟疑,林星火又补充道:“殿下要实在担心,我去跑一趟,对外只说是打探某个医师的下落……”
“罢了。”付景明摆手让顺宁出去,“不差这两日,这件事先放下吧。”
“不对。”顺宁刚到门口,就被付景明叫住了,“让礼部的人去复核试卷,尤其是会员的卷子。”
“这……”面对付景明无理的要求,顺宁面露难色,“会试的结果已经张榜贴出来了,如果要改的话恐怕不是易事。”
付景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顺宁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试卷核查也需要时间,圣上十分重视这次科举,礼部和翰林院的诸位大人都盯着呢,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见付景明已经快要掀桌子了,顺宁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句:“殿下如果执意要看的话,奴就去张罗,只是殿试开始之前肯定是不成的。”
“去查。”
“喏。”顺宁面上不嘻嘻,心中MMP,面无表情的从书房出去了。
付景明努力的做了三轮深呼吸,可算将心态调均了。他拿出礼部预选的几个题目,随手翻了翻,刚压下去的火卷土重来,愈演愈烈,最后直接被气笑了,他将册子往桌上一摔:“这大晋官员的水平,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这都是什么?”
往年的殿试题目都是由内阁拟好再送上来的。但林家获罪,云家两位公子都要参加殿试,新上任的云首辅自然要避嫌,这次的题目都是新入阁的几个学士和次辅拟定的。这帮人明显只知道死读书,拟出来的题目空洞无物、照本宣科也就算了,有几道难度居然低得童生都能做出来。
付景明往后翻了两页,总算找到一道凑合能看的,他看了眼名字,是即将升任内阁次辅的户部尚书胡大人。他又将题目看了两遍,疑惑的嘀咕了句:“胡大人?那老贼的学问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户部……”
思索半晌,付景明终于想起这道题的风格像谁了,他将册子往桌上一放,笑道:“恐怕是户部侍郎齐光,齐大人的手笔了。”
付景明将这道题圈了,捏着鼻子往下看了两遍,都没找到另一道合适的。他有些绝望的放下笔,忽然注意到正在一边发呆的林星火,点手叫人:“星火,你有什么想法。”
突然的随堂测试,吓得林星火一激灵,他呆呆的啊了声。
“殿试的题。”付景明无奈的重复一遍。
因为淋过雨,所以林星火决定将他们的伞都撕了,他在脑中快速思索着。
四书五经,他一窍不通;高中数理化,他也忘得差不多了。而且这样的题出出来,就不是撕雨伞的问题了,就是让天上下刀子了……
科举,其实就是公务员考试。公务员考试?对了,申论!
林星火接过笔,在纸上快速写道:“你的名字叫小帅,是一名新上任的城门守卫。有一天你在盘查进城人员路引的时候,遇见书生甲,甲称自己是为母进京找大夫,走的着急忘记带了,恳请你通融通融。你按照规定将人押入牢中,甲进入牢中开始不断的哭喊呼号,状似疯癫。上司将此事交给你全权处理,那么接下来你该怎么做?”
“如何?”林星火看着纸上娟秀的字和现代感十足的题目,十分满意。
“……”付景明接过纸看了又看,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尚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
不等付景明说完,林星火便躬身一礼:“那星火的任务便完成了,殿下辛苦。”
……
“嗯。”付景明无奈的哼了声,认命的拿起毛笔开始改。林星火则抱着话本,回到了书房角落的软榻上。
梦乡甘甜,直到房门被轻轻叩了三声,林星火才从榻上爬起来,公式化的劝道:“殿下,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付景明正好落下最后一笔:“再过两天就是殿试了,你稍稍忍耐两天,很快便不用这么辛苦了。”
林星火嗯了一声,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反常态的主动请缨:“殿试那天……我与殿下同去。”
“你……”付景明讶异的看了林星火一眼,终究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疑虑问出口,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