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书房门口查探情况,正见贾先生陪着二姝向外走去。小纤走在最后,看见了他,匆匆向西边竹林方向指了一指。
陈家旺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直觉大事不妙。他匆忙锁上书房门,向竹林方向奔去。
刚走到邓敬华宅院门口,便见祠堂外站了不少人,人群中传来阵阵哭声。
陈家旺心里“咯噔”一下,走到近前一看,却见祠堂宽敞的大厅里,齐整的摆放了两排崭新的棺木。周心勤和程筹量跪地呜咽不止,秦敬泉拉着王敬得的手,口中说着什么,王敬得失神的站在棺木前,一言不发。
一个多月不见,王敬得简直像变了个人。他脸色灰败,眼睛空洞无物,于周遭事物不闻不问,仿佛七窍都已经封闭了,只有一个空壳躯体站在那里。
秦敬泉师兄弟四人,王敬得脾气最好,也最为乐观,陈家旺从来没见过他像这样失神落魄。
一排是五口棺木、另一排是六口,两排就是十一口棺木,陈家旺情不自禁双腿发抖,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这次王敬得带队,随行的有三大弟子、十个门人,共计十四人。去的十个门人中,程筹量是被选中了,本来名单中还应该有单思南,恰巧那一天单思南家中有事,人不在场。
这十四个人,可以说是霹雳堂一门的精华。现场有十一口棺木,也就是说几乎有去无回,全军覆没。陈家旺一颗心沉了下去,不敢想象后果。
从父亲意外离世开始,这一年多的人生劫难可谓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坎坷的经历逼的他老成了许多,越是纷乱意外,越能保持冷静镇定。
他长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如今不是悲伤痛哭的时候,需要协助师父尽快处理善后事宜。
他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人群中一个少年越众而出,向秦敬泉、翟敬承行礼,操一口不标准的官话道:“请二位师父节哀,事情千头万绪,当务之急还是先料理后事。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请师父移步,详情容晚辈禀报。”
说话的少年肤色微黑,年龄比陈家旺稍大,鼻梁挺直,嘴唇削薄,眼神锐利而灵活,身穿一件袖口和下摆都镶有精致金边花纹的白色锦服,看上去衣冠楚楚、落落大方。
祠堂一般只有本门子弟才能到此,面前这少年却面貌陌生,以前从来没见过。
秦敬泉初见这幅惨景,也是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但他毕竟是一派之尊,听了那少年的话,从最初的震惊、哀痛中很快恢复了理智,当下喊来胡管家,把如何料理后事的相关事项作了初步吩咐。
交代完毕,秦敬泉喊翟敬承、王敬得两人去内室,并把周心勤、程筹量和这少年一并喊过去,要听听当时的情况。沈嘉旺有半个弟子的身份,与莺梦、小纤一起跟了过去。
几位师父的背影透出一股无言的落寞孤单。以往有事弟子服其劳,经常是常志捷等一帮弟子簇拥在师父身边,哪里像今日此番景象?
看到王敬得步履蹒跚,竟然连路都走得不利索了,陈家旺心中难过,赶紧上前扶住他。那少年也甚乖巧,抢步上来扶住了王敬得另外一只胳膊。
进了内室,少年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把来龙去脉向秦敬泉等人禀报。
少年姓孙名兵卫,祖上世代经商,是福建长乐县一户富商。前些日子,他和父亲及保镖带了货物,途径长乐县太平港附近的一处山岭时,正遇上王敬得等人被倭寇伏击。孙氏父子起了侠义之心,出手相助,虽然最终杀退了倭寇,可孙兵卫的父亲却在这一战中不幸遇难。
说到此处,孙兵卫双眼泛红,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在场众人不禁大起同情之心。
孙兵卫身体抽搐、悲痛不已,忽然一下子扑倒在秦敬泉面前,咚咚直磕响头,道:“我与倭寇仇恨不共戴天,请掌门收我为徒,我要替父报仇!”
秦敬泉伸手搀他,安慰道:“孩子,起来说话。”
孙兵卫不肯起身,磕头不止,道:“掌门不收我,我报不了仇,没有脸面起来。”
秦敬泉手上用力,想先把他扶起来,却没有效果。他咦了一声,又加了一成力。孙兵卫上身晃动,但还是努力俯下身子,又磕了一个头。
孙兵卫一个少年居然能抗下自己三成功力,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十分罕见。秦敬泉心里微微吃惊,见他额头又红又紫,肿起了一大块,显然这个头磕的太实在了,忙道:“我知道了,先起来说话。”
孙兵卫哭倒在地,道:“我父死在倭寇之手,此仇不共戴天,请掌门收容,日后为父报仇!”
秦敬泉长叹一声,点头道:“好,你用心在霹雳堂学艺,我们迟早要和倭寇算这笔账!”
众人见孙兵卫神情凄惨,均感同身受,心中倍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