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周心勤成了霹雳堂硕果仅存的弟子,其下青黄不接,虽然还有像单思南、程筹量等资质不错的门人,但尚未成才。陈家旺协助师父忙里忙外,一如既往的诚笃周到,只是囿于伤病难愈,很难有大的提升空间。孙兵卫虽然刚来,但为人豪爽,办事大气得体、老成玲珑,迅速被大家接受和看重。
丧事结束后,秦敬泉一改以往的性子,让莺梦和徒弟们一起,开始每日练武、学习火药,督促甚严。
习武十分辛苦,流汗流血是常有的事,火药更不轻松,炼制时又脏又累,还有危险。莺梦是女儿身,又从小没了母亲,因此秦敬泉之前随莺梦自己的心意去学习琴棋书画,对本门功夫只是让莺梦浅尝辄止,没有强行要求。本来秦敬泉私下里早就盘算好了,日后在弟子中挑选一个有才有德的招婿入赘,继承自己的衣钵,就和自己当年入赘霹雳堂一样。
不过连续受了倭寇事件的刺激,秦敬泉心性大变,重新作了安排,对女儿严格要求。只是这样一来,陈家旺见到莺梦的时间就少多了,更不可能有之前那样的环境相处。有时候远远见到练武场上一帮同门热切的簇拥着莺梦,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失落。
这一天清晨,练武场上一如既往的传来习武练功的声音,陈家旺发了一阵子呆,终于忍不住锁上书房门,也来到了练武场边。
远远的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莺梦,一身宽松的练功服丝毫不减婀娜身姿,反而衬托的身形若隐若现、亭亭玉立。
此时进入到了对练拆招的环节。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无不热切的盼着能做莺梦的陪练,最好能被她粉拳多打上几记,即便是鼻青脸肿,那也是甘之如饴。
人人争着做这份差事,要不是顾忌远处飘花厅上的秦敬泉,只怕非得吵起来不可。
莺梦有些无奈。这些日子里,凡是做她的陪练,无不是曲意奉承、刻意相让,根本达不到练武的效果,那种过分的热情,也着实让人吃不消。
她一转脸,正好看到场边的陈家旺,娇声道:“陈师弟,下场来陪我拆几招。”
陈家旺兴致冲冲的走了过来,却没注意到众同门已经变了脸色。
刚走了几步,万富安斜插过来挡在陈家旺身前,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陪伴小姐练功,非得武功出众不可。这里这么多师兄,你看哪个武功比你差?你急什么急?要练功,我来陪你练练。”
自从那天在书房吃了点亏,万富安便耿耿于怀,只是碍于霹雳堂规矩严明,也不敢无辜起衅。如今正可以借切磋武功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出口恶气,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当下便站了出来。
一旁的单思南怕陈家旺吃亏,挡住万富安道:“他身体不行,你跳出来安的什么心?”
万富安有些怵他,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道:“只是寻常切磋武功而已。”
周心勤见万富安失了威风,颇为不满,重重咳嗽了两声。万富安醒悟过来,也觉得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太畏缩失态,急于挽回颜面,嚷道:“单思南,你这么急于表现,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吧?可是只有一腔热血不成,也要符合小姐心意才行。这里这么多师兄弟,每人都有一技之长,都可以给小姐喂招,你心里再急吼吼的,也要捺住性子,起码也得听从周大师兄的统一指令安排吧。”
万富安的话夹枪夹棒,实在不好听。单思南又羞又怒,本来就对他和周心勤都没有好感,激动之下喝道:“本来一件普通的事,被你说的乌烟瘴气!这么容易的事,要什么统一安排?又哪里来的什么大师兄?”
周心勤顿时拉下了脸,道:“自古长幼有序,兄终弟及,常、齐、姚几位师兄弟不幸罹难后,周某人虽然不才,但责任自然更大。万师弟的话不错,堂堂霹雳堂岂能混乱无序?你本事再大,在霹雳堂里可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近来周心勤势大,奉承巴结的同门不少,这时纷纷对单思南冷嘲热讽。
陈家旺拉住单思南劝道:“单师兄,算了…”。程筹量也上来劝他不要把事情闹大。单思南虽然心有不服,还是强忍住了一口气。
周心勤哼了一声,道:“选谁做小姐的陪练,如今看来不是小事。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我这个做师兄的当仁不让的要把这件事考虑好”,伸手一指孙兵卫,道:“你来喂招。”
他不依不饶的接着道:“我看出你姓单的私心不小,想借给莺梦师妹喂招之机…嘿嘿,偏偏就是不行。”
周心勤话里话外一口咬定单思南是献殷勤、想接近莺梦。单思南本来是为陈家旺出头,根本没有这种念头,如今无端受了冤枉,怒极喝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选择的什么人喂招?喂招喂招,既然是‘喂’,必然肚子里有货、本事不小”,他几步走到孙兵卫身前,一抱拳道:“单某不才,请不吝赐教。”
单思南的武功是同伴中的佼佼者,如今见周心勤指定一个新来的孙兵卫出来做陪练,摆明了是一种蔑视,心中顿时怒火升腾,再也无法按捺住性子。
他卷起袖子,运了运气,顿时小臂青筋粗涨、肌肉凸起,两脚前后一分,拉开了架势。
周心勤见单思南先前已流露出隐忍退让之意,所以才放言嘲弄,没料到单思南突然来这一招,一时措手不及。
周边众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众人心态各异,有想看周心勤笑话的,有想瞧单思南闯祸的,反正是看热闹的不怕人多。莺梦脸嫩,又被人群隔在了外围,想劝也无从劝起。
单思南喝了一声:“看招”,招呼过后,递出一招“黑虎掏心”。这一招极为寻常,只要稍有些武术功底便能应付。
单思南本意不是要孙兵卫难堪,因不知道他武功深浅,担心出手重了他招架不住,故手下留情。
孙兵卫左足不动、右脚后撤,侧身一闪,轻轻松松便让了过去。
单思南点头赞许,收拳成掌,拧腰发力,切向孙兵卫胸膛。孙兵卫仰面一个“铁板桥”,双膝弯曲发力,人平平的向后窜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飘逸。
单思南喝了声彩,凝招不发,道:“你为什么不进招?”
孙兵卫淡淡一笑,神情不卑不亢,道:“我初来乍到,理当退避三舍,不起意气之争。”
这话讲的客气,却也有一种自傲的意味。单思南只想逼得眼前这少年知难而退,好向周心勤发难,闻言喝道:“好,那你小心了。”
他左手虚探,食、中两指如苍鹰利喙,直拿孙兵卫左肩“缺盆穴”。
这一招出手迅捷凌厉,正是单思南擅长的武当锦丝擒拿手。
俗语云:“僧打道拿”,武当派在擒拿手法上别有独到之处,招式精炼多变、运转圆活,“缠、拍、锁、封、抓、拿、搬、切、捏、扣……“变化多端,专门寻敌关节、制敌要害,使敌人欲发不能,欲走不得,十分犀利。
单思南练武天分甚高,以一身横练外门功夫入手练习武当锦丝擒拿,以外化内,出手如虎扑鹰啄,分筋错骨刚猛无匹。
孙兵卫微有错愕,他没料到单思南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武功却十分高明。
稍一愣神间,单思南手指已经递到了身前。百忙中孙兵卫身子一矮,脚尖点地向后急撤。
他匆忙急退的姿势简单直接,既不是倒踩七星步、细胸巧翻云,也不是金鲤倒穿波、燕子三抄水,可却十分有效,一下子便拉开了距离。
单思南一招落空,右手五指成扣,追袭孙兵卫胸口,指未到,已经带起了一股劲风。
孙兵卫虽然身法利索,但单思南如影随形,招式迅捷更在其上。
周心勤见状连忙喊停,道:“人家说好的是退避三舍,你这已经超出三招了。”
其实单思南使出的武当锦丝擒拿手,讲究的是有解有拿、连绵不断。他刚才先探左手、再出右手,左右两手互为配合,一式落空还有后着,实为连环招式,不能算是出了两招。
单思南性子磊落,不愿辩解争执,当即住手对孙兵卫道:“你身法灵活,武功也不弱,出招吧。”
孙兵卫喘了口气,抱拳当胸,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小弟恐怕不是单师兄对手,盼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