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旺黯然神伤,咕咚咕咚连着喝了几大口酒。烈酒入腹,宛如抱薪救火,心中那一股无名之火腾腾燃烧,炙烤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哈哈…”,可笑自己不自量力,还痴心妄想学成火药后能在霹雳堂立足存身,成就一番大事。可事实证明再怎样努力,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拼尽了心血的努力,最终还是失去了价值、没有了意义,陈家旺心里就宛如有千百条虫儿在钻心乱咬。体内种种悲忿、痛心、悔恨、怨怒的气息如急风乱流,在身体内横冲直撞,要寻找一个宣泄出处。
他红了眼睛,猛的灌了一大口酒,这口酒喝下去,肚子顿时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阵阵反胃恶心,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当即哇哇大吐起来。
这一吐,肚子虽然好受了些,但头却晕乎乎的不听使唤。他趴在地上,心火仍然上蹿下跳,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身旁高耸的书架一排排森然而立,就如同是隔开莺梦的那扇等级森严的大门,而自己就如同逆流而上的一尾小小鱼儿,拼命的要在大限之前跃过这龙门。
陈家旺忽然爬起身,冲动的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狠狠砸在地上,又踩上两脚。
一连摔了十几本书,还觉得不解气。他步履蹒跚的走到里层书架,从书架下拖出了布袋,哗啦一下将所有的笔记倒了出来。
这些笔记本来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宝贝,如今却陡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奇怪念头,要撕碎、毁坏这些心中的珍藏。反正将会失去莺梦,其它东西还有什么价值?自己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本来就不配拥有任何珍贵的物品。
他压抑许久的情感混合着酒气上涌,就如同一座火山喷薄欲发,拿起一本笔记就要发狠撕扯。
恍然一阵风吹过来,陈家旺手臂一抖笔记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看来酒真喝多了,笔记都拿不住。他一边骂自己无用,一边弯腰拾起笔记,直起身子,双手抓住扉页和封底,再次准备发力撕扯。
忽然两腿间似有一阵风刮过,膝盖顿时感到又酸又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笔记也摔了出去。
这一跌,酒气在体内搅拌涌动,胸腹部位都感到不适。他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好受一些。
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站起来,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拣笔记。两手刚刚碰到笔记,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在寂静空旷的书房深处,这声脆响来的十分突兀。陈家旺怔了小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他急忙转身,身后却空荡荡的别无旁人。
这可真奇怪了,刚才分明是挨了一记耳光。难道是酒多出现了幻觉?
陈家旺摇摇头,颇为困惑。他又摸了摸脸颊,脸颊还有些发烫。
正觉得心中发虚无主的时候,耳后有人冷冷哼了一声。这声音紧靠陈家旺,几乎贴着他耳朵。
陈家旺下意识的回过身,只见一名削瘦男子悄无声息的站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这惊吓非同小可,陈家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遍体顿生寒意,酒也吓走了一大半。
这人是谁?有什么用意?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毫无察觉?
他刚才已经呕吐出不少酒,此时受到强烈的刺激,残余的酒气随着冷汗流出,头脑顿时清醒过来,情知事态紧急严重,一时间不敢妄动。
幸喜对方倒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过越是这样,越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陈家旺进书房的时候,只在门口的书桌上点了一只蜡烛,隔的距离远了,光线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那人脸,也看不出来多大岁数,只能感知对方脸色木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陈家旺长吸了一口气,道:“不知尊驾夤夜来访,恕霹雳堂未曾远迎,仓促之间失礼莫怪。”
他讲话谦逊客气,实则暗讽对方藏头匿尾深夜潜入霹雳堂,非光明磊落之举。不过此人高深莫测,陈家旺言语之中也不敢先行惹恼他。
那人也不答话,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僵着脸既不说话,也没有其它动作。黯淡的蜡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看面前这人身材相貌从未见过,应该不是霹雳堂中人。此人能避过众多护院的耳目,不动声色直入霹雳堂重地,就凭这份武功胆识,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一个人,深夜潜行,闯入书房重地,定然来者不善。他是趁自己酒醉尾随而入,还是恰巧在这个时间不期而遇?他是要劫掠书房里的珍本秘本,还是心存怨恨,要来损坏藏书、甚至付之一炬?
陈家旺后背不禁起了一层毛汗,他强令自己保持镇定,心中急转,思考对策。
虽然此处距离师父居住的内宅不远,周边有护院有家丁,但陈家旺投鼠忌器,不敢大声呼叫,更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应对不慎恐怕立遭不测之祸,自己出事还罢了,后果却不堪设想。
陈家旺一边紧张思考,一边密切注视那人动静。对方负手而立,也在观察陈家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陈家旺稍一盘算,心中计较已定,镇定的向那人道:“小可不会武功,只是一介书僮,只知迎来送往。夜深天寒,此处非接客之道,请尊驾移步堂上,容小可奉茶迎客。”
他暗运丹田内息,全身高度戒备,两手抱拳故作轻松做出一付作揖迎客的姿态,边说边向前迎了上去。
这是一步险棋。越靠近对方,越危险,但这也是逼不得已,他必须向前走。因为右前方的那块地板之下埋设有机关。
霹雳堂书房机关巧妙,相传是祖师爷止止上人传下来的。书房地板之下,机关的埋设定行列、正纵横、暗合阵法,在外人眼里,各处地板都一模一样,实际上别有洞天。既有看上去毫无异常、一旦踏上去会吱吱嘎嘎发出异响的地板,更有一些特殊的地板,踏上去表面没有动静,实际上地板下的机关已经联动了内宅的警铃。
陈家旺接管书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熟悉书房地板的各处机关,到如今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知晓相关位置。
从如今所在的位置只要再向右前方跨出三步,就能踏上暗设的机关。
当然这样距离那人更近,一旦遇袭难以闪避。陈家旺也沉下心做好了准备,先是声明不会武功,让那人放松警惕,其次以上前行礼奉茶的名义,掩盖自己真实意图。能不动声色发出警报最好,如果事与愿违对方猝起发难,好歹聚集了全身功力奋力一搏,只要能捱上一招,只要能碰到那处地板,便能触动机关。
他暗下慷慨赴死的决心,反而更觉镇定,从容向前走去。
第一步、第二步跨出去,那人未加制止,陈家旺心中暗喜。第三步刚提起脚,却听那人道:“站住,你在说谎。”
此言一出,陈家旺大感震惊,不知道哪里出了破绽。和那人目光一接触,只觉得对方眼神峻峭有力,似乎能一直看到身体里面。
“你说自己不会武功,可观你身形举止,有含胸拔背、松肩坠肘之势,迈步时现圆裆坐胯、尾闾前敛之意,行动中两腿微屈,五趾抓地,分明是力注全身,全神戒备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