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是在一个学校上过?”高风鸣似懂非懂,却又看一眼裘中华,忽然又道:“奶奶的,我总算明白了,你真是长得挺男人,怪不得……”
“又胡说啥呢?快闭上嘴吧你!”裘中华见他说话没遮拦,自己也板起脸。不过想想却也好笑,不知不觉竟接触了那么多年轻的女性,而且她们对自己都有不同的看法,生活有时候真是挺美妙。其实,自己只要有一个钱月娥就够了……
他正在胡乱想着,蔡小梅早抱了几件衣裳端一盆热水从外面进来,让他们两个先洗脸。两个人都是蓬头垢面,且血糊拉茬,谁要先洗,一盆水肯定就脏了,便都谦让。蔡小梅道:“行了,洗个脸也让着?中华你先洗,洗完我再端盆水不就完了?”
于是两个人轮流洗把脸,洗完之后,蔡小梅又端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放着一盘白面饽饽,一碟花生米和两大碗猪肉炒白菜。高风鸣看见这些吃食,眼都直了。蔡小梅放下,又看一眼裘中华,道:“你们先吃着,等一会我过来收拾。”
等蔡小梅出去,高风鸣顺手捞起一个白面饽饽,羡慕道:“营长,还真是大户人家啊!有白面饽饽吃,咱要在这样的家里活一天,不,就一个月,要是一年,该有多好?”
“我倒也想呢!不过,一整个村都是这样的吃法,才算真正过上好日子。要是一个村只有极少数人这样,肯定不正常。明白吗?”
“啥意思?不明白,我现在就想吃白面饽饽。”高风鸣顾不得再和裘中华打嘴官司,一口咬掉小半拉香喷喷的饽饽……
那天上午,徐明裕终于请回一个专治骨折摔伤的老中医,是北邻村桃源李家的,叫李典茂,祖传的整骨医术。他进了徐家后厢房,一看二人装束就猜到他们的身份,先分别将二人的骨折处用力捏合,高风鸣在骨头复位时,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裘中华尽管痛得额头瞬间渗出汗,却一声未吭。
李典茂心里暗暗佩服,用木板分别将两人的伤处固定,然后拿出两包草药内服外敷,又给他们额外留下六包草药。他的药却有奇效,二人一阵服了,渐渐觉得伤处不再疼痛。裘中华连忙谢了李典茂,眼瞅着徐明裕带他出了厢房并塞给他两块大洋,又千叮万嘱不要走漏风声。李典茂却不肯要钱,只拿手比划一个“八”字,拍着胸脯低声道:“徐东家,这俩人是这个,我懂。您老也是这个,都是为了打小鬼子,我不收你的钱。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保证一丝风儿也撒不出去。”
有徐明裕和蔡小梅上心照顾,只是过了四五天,裘中华和高风鸣的伤口疼痛便轻了许多。这几天里,蔡小梅还经常带她小云过来玩,小云已经两岁多,正是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之时,裘中华经常逗弄她,倒也挺开心。只是,伤虽然不疼了,他的心思早飞回到东莱山。心说,此地毕竟是敌占区,万一走漏风声恐怕会给村民带来麻烦。还是得赶紧跟组织上取得联系,
那天早上,徐明裕又过来看他们,裘中华便直接了当把心事说给他。徐明裕却也有些顾虑,嘴上却道:“我看先不着急,你们又走不了路,万一路上碰见鬼子,你们恐怕连命也保不住。还是等再养几天,等伤好些再说。”
裘中华心知他是好意,只好道:“要不这样,能不能先帮我们报个信?您女婿现在正在东莱山上,直接找他就行。至于下一步可回头再说。”
这个要求倒不难办到。徐明裕不放心别人,索性自己亲自走一趟。于是他先换一身旧衣服,把家里一条常骑的毛驴拿出来拴了鞍子,又找出一个钱褡子搭到肩上,一副行商打扮。若是有人问,就说是进山里收购山货。东莱山常年不缺干鲜山货,他可以从容应对。
那天早上,他吃完早饭就出了门,一直到黑天月亮挂到树梢才回来。不过,他回来时,又带了五六个人回来,都是特务营的,打头的正是裘英。裘英一见到裘中华,眼圈顿时红了,道:“老裘,你可让我担心死了,你不回来,高司令和同志们都以为你光荣了呢!那时我还想,你要真咋的了,我就带我的特务营攻打东莱县城,非把小鬼子一窝端了不可。”裘中华笑道:“非得往坏处想我?你们舍得我,我还舍不得你们呢!哎,旅里现在啥情况?老罗咋没过来?”
“他不方便过来,只是托我给你捎个话。还有,谁叫蔡小梅?罗政委让我给她捎了一封信。”
徐明裕一听,忙跑出去叫蔡小梅,只见蔡小梅很快领着小云跑进屋,裘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您是嫂子吧?嫂子,这是罗政委捎给您的信。”蔡小梅接过信封,见信封上字体端正大方,写着:“蔡小梅亲启”几个字儿,字迹熟悉而又亲切,心里突突跳了几跳,连忙拆开来了,眼眶里登时滚动着泪花花,好不容易忍住,对裘中华道:“等你们回去再替我捎个话儿,我在这儿没事,叫他不要惦记。”
趁着黑夜,裘英和带来的同志一起连夜返回。高风鸣现在仍不能走路,裘英原叫几个战士做副担架抬着他,徐明裕非让大刚子驾了马车去送。裘英答应了,心说,就让他送过青阳山,然后让他自己早点回来。
第二天早晨,天快蒙蒙亮时,接裘中华和高风鸣的队伍回到了东莱山高家营。他们回来之后,就住在高风鸣家中。
其时,高风鸣的妹妹高秀芳发现二人都伤得很重,也是十分激动,又是给他们端水洗脸,又要给他们洗脚,吓得裘中华直往后躲,说要搬回队部去住,高秀芳却高低拦着不放,说裘营长你是看不起我们老百姓?况且家里还有俺哥也是伤员,你们在一块儿正好方便照顾。裘中华脸正想辩解几句,高旅长和罗书峰突然进了屋。
一见到高旅长,裘中华立刻想起这次执行的任务,包括牺牲的南海军分区干部,以及其他特务连浴血奋战的战士,他的眼圈微微发红,难过地道:“旅长,我,我没有完成好任务,南海机关,宋司令,还有特务连的同志们,他们……”
裘中华难过得差点就要流泪了。他这次带去执行掩护任务的战士分明都是些打鬼子的精英骨干,咋就牺牲了?或许,这是民族抗争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对于宋司令和其他同志的牺牲,我们也很难过。不过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请记住,现在不是我们难过的时候,我们应该总结一下经验教训,要想办法为牺牲的同志报仇。”高旅长安慰他道。
这些天里,由于队伍的巨大牺牲,裘中华一直处于极度的自责之中。高旅长的话仿佛又给他注入了新的动力。不错,尽管特务连损失巨大,一定不能就此跌倒,务必要尽快想办法把队伍恢复起来。他这样想着,便想起一件事,连忙道:“旅长,现在我身体不太方便,执行任务恐怕有困难,目前看难以胜任特务营长职务。不如这样,我现在申请辞去职务,我想等过一阵子再回趟老家发展一支队伍,请您批准我。”
“你还要回老家发展队伍?我说裘中华,你都快成了‘游击队贩子’了。我告诉你,辞职的申请我坚决不同意,至少目前我还没有替代对象。这样,你先静下心来养伤,什么事都不要想。至于队伍,东莱县委已经决定把他们的县大队整建制交给我们。我想把他们全部补充到特务营。”
“东莱县大队?他们才那么几个人,有点少吧?”
“你就不要太贪心了。上次协助你们的只是他们县大队的一部分,你知道他们加上区小队一共有多少人?整整五百多人,他们只要求保留二百多人,剩下三百来人补充你一个特务营,你觉得还不够?”
“三百来人?够了够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方……”裘中华的脸上终于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
有失落和伤痛,却也有新的希望,而这希望的基础,一定是千千万万生活在最底层的广大百姓,他们是所有战争的受害者,他们却又是最坚决的战斗者和抵抗者。那些疯狂入侵的强盗,他们能发现这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