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是想着。
举起酒坛子,推开了书童的搀扶。
“关门送客!”
她自个再房里喝得醉醺醺,从来没有人能在她真正醉的时候见到她,她会把自己锁起来。
书童也未曾见过。
他只记得那天他看到两个很悲伤的眼神。一个是请那山鬼出去的时候,他那副很受伤又迷茫的表情。
第二个,是他师父回头说送客的表情,她拼命皱着眉头不让眼泪滚落的模样,让书童意识到,她果然还是个人仙。人仙人仙,先是人,然后是仙。
不像樊于,没有表情也不会笑,他的师父不仅会哭会笑,还会爱和憎。
她爱书童,爱安门,爱灭暗笔。
她憎天帝,憎众仙家,憎大司命。
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
同样,也为自己伤到了那只善良的山鬼感到了愧疚。
所以她开始退缩,索性不再对那只山鬼侧目。
山鬼花了很的时间确定了那女仙是自己今生所认定的人,确定了以后,却发现女仙不再跟她的书童打赌自己是不是会接近她们,甚至连院门也不再敞开了。
她出门,他远远的跟着,女仙也不管他是否跟的上。山鬼只觉得好在女仙仙术不咋地,他跟的上她。
安门的弟子们几乎都见到那山鬼跟着女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传到了掌门耳朵里,樊于就没坐住了。
他知道女仙的身不由己,她是半朵桃花都不能招惹的人。如此形影相随的消息传到天帝耳朵里,不仅是女仙,那山鬼,这安门,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拿上了几坛好酒,敲开了女仙的院门。一见樊于手上有酒,书童抵着门硬是不让樊于进去,女仙桑禾见书童拼死护着门,上前一看,乐呵乐呵的放樊于进来了。
两人皆是不拘小节的人仙,双双席地而坐。樊于为桑禾斟酒,自己却让书童送来杯清茶。书童恶狠狠盯着他,他不以为意。
见书童走远,樊于素来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人,开门见山道。
樊于:“你为什么要招惹那只山鬼?”
桑禾:“没有啊,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女仙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招惹那只山鬼,至少没做出什么招惹他的举动。
樊于:“你了解山鬼吗”
樊于问她。正如樊于所料,女仙茫然的摇摇脑袋。
樊于叹了口气,为她解释:“他们亲近人类,温驯纯良,一板一眼,一生择一偶。”
“哇呜。”女仙眼里放光,“很可爱的种族嘛!”
樊于神色微凛:“山鬼的角,可入药,能做咒术。”
“这样吗!?那角摸起来软软的,原来还能折断吗?”女仙眼里闪亮亮的都是光,明显感觉到女仙深深地恶意的山鬼在门外一颤,但,却没离开。
听到这里,樊于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樊于叹了口气:“你摸过了?”
女仙:“什么?”
樊于:“山鬼的犄角。”
女仙恍然大悟:“噢!摸过呀!手感不错!”
在门外听见自己被夸的山鬼开心的拨弄着头发,害羞地将自己的角藏了起来。
樊于:“能摸到山鬼犄角的是他们亲选的良人。”
“噢!他们这么可爱”女仙正夸着,突然感觉不对。
女仙惊愕:“你说什么?良人?!”
她感觉自己酒杯都拿不稳了。
樊于冷静的复述了一:。“良人。”
女仙小声辩解道:“可我只是,乘他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
樊于瞥了她一眼,就只知道会这样地说道:“他们会自己判断,若是自己喜欢,便认定那人。若是自己不喜欢,别人连摸都摸不到那角。”
樊于也无奈道:“所以首先,他是喜欢你的,然后你才能摸到那角,其次,才是你摸没摸。”
这也是为什么,山鬼会沦为魔物的主要原因。而山鬼一旦喜欢了谁,连大司命已经定下的天命都会被改写。
女仙突然觉得山鬼这种族有点像碰瓷的,他想讹你,你真撞没撞他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被你碰到了,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女仙冥思苦想了一夜。
然后把山鬼叫过来灌醉了。
她轻而易举的将那躲在门外的山鬼招到跟前,一块偷偷潜入安门储备粮食的地方偷酒喝。
山鬼从来没做过坏事,内心忐忑,但是看着女仙那副兴冲冲的模样,硬着头皮还是跟着去了。
只是女仙把他灌醉后,又叫齐了山下的弟子们,让他们挨个摸摸山鬼额头上的犄角。想告诉他不止她一个人能摸到那个犄角,希望他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明明犄角就在那,却没有人摸到。
弟子们试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个人碰得到他的犄角。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只山鬼还有脾气了,并且还相当的大。
醉醺醺地当着一众弟子的面问女仙:“你为什么为什么就突然不理我了”
“我才发现被人摸着角好舒服你却再也不摸了!为什么?”
说着把额头往女仙的手上蹭,一边软绵绵的靠在女仙身上。女仙愣住了,回头猛的往那群安门弟子脸上一撇,通通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们只听说了山鬼沦为魔物是因着他们能强行改命,却不知那角的作用,而今夜之后必然有人会去藏书阁查个究竟。
女仙欲将那山鬼推开,他朦胧着眼,感觉他被女仙拒绝了。
那泪眼婆娑的模样,令人产生我见犹怜的情愫,弟子们不由自主的用目光责备女仙。
女仙如芒在背,只得一把揽住山鬼:“乖乖的,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山鬼眸子清澈,那不染杂尘眼里,竟然闪闪发光,那是烈日下的碧波粼粼,是黑夜里的篝火。
山鬼柔声应道:“好。”
他答应后,笑吟吟的眯着眼,软糯的将手伸向女仙,环挂在女仙脖子上。丝毫没有考虑女仙那一米六的个子如何拖得动他一米八的大块头。
女仙拖着他上山决定从计议,被他的犄角戳着的腮帮子也不疼。软软的,像被人用柔软的指腹温柔的摩挲。
如果不是那山鬼一脸陶醉的蹭着她的话,她会更开心。
这下女仙是彻底的撇不清了,安门上下都彻底的知道了女仙对天帝无意,却喜欢一只山鬼。
同时也认为她德行败坏,撩拨一只涉世未深,天真纯良的山鬼而不负责。
女仙拿着当时拴住那只山鬼小角的绳索,跑到樊于的寝宫里,往那房梁上一系。
桑禾:“樊于,有没有办法?”
樊于夜半惊醒,冷着脸告诉她:“带着门外那只山鬼滚出我的屋子。”
她不肯,伸着脖子进绳子系成的结。
桑禾:“快说,有没有办法。”
樊于:“没有。”
樊于见她心一横,把垫脚的椅子蹬掉了,心里咯噔了,还是十分不愿意说。
樊于冲上前,将她狠狠拽下来,挣断了她脖子上的绳索,丝毫不犹豫的震碎了她脚下的桌子,让她跌落在地,凑在她耳边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说。
樊于:“你想让门外的那只蠢蠢的山鬼,觉得你嫌弃他,所以宁愿在我跟前上吊?”
他轻蔑的眼神,盯着桑禾女仙那张看似什么都不懂的脸,他清楚,她比谁都看得透彻。
她只是舍不得伤害别人,她身为仙却像人一样心慈手软。
樊于没有女仙桑禾那样博爱的心胸,他从来不知道心的悸动,对别人的怜悯。
他觉得所有感情纠葛就像一团线,时间了线就变得轻盈易碎,但没人能理顺。所有想要顾及这一切的人,都是自寻烦恼。
他从中超脱出来,看着身为女仙的桑禾的种种,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就像是从前的他,也是这个模样,或者他认识一个谁,是这个模样。
尽管不喜欢,她那种吊儿郎当但其实很严肃的性格,也不是很讨厌。
樊于:“若心不悦,当断就断。”
女仙若有所思望着地上被樊于拍成芥粉的桌子,丝毫没有压低音量的意思:
桑禾:“不用赔吧?”
樊于:“”
“吊死你算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