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城正在遭受蹂躏。一群骑马戴头盔的强盗闯入人群,疯狂砍杀,他们野兽般凶残,割断一些人的喉管,砍掉另一些人的头颅,像宰杀羔羊般轻而易举夺取了无辜性命。强盗们深谙一个道理:制造的恐慌越大,受到的抵抗就越弱。一时间,埃拉广场沦为人间地狱。慌乱的人们纷纷把教堂当做避难所,夏绿凝也夹杂在奔向教堂寻找庇护的人群当中,同行的兰贝托竭力保护夏绿凝与她的母亲宁氏。
从铁笼中逃脱的明澈欲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转头,在纷乱血腥的画卷中,他认出那个刚刚挡在铁笼前为他抵制侮辱的少女。
乌云掠过明澈漆黑的眸子,他毫不犹疑地策马奔向受到惊吓的女孩儿,手中的宝剑挥向扑过来的强盗们。
兰贝托趁机跳上一匹受惊的褐色骏马,他与这位素不相识的东方美男子一起加入战斗。
很快,明澈与兰贝托成了强盗头子注意的对象,强盗们暂时放弃攻击玛利亚大教堂,转而集结兵力将明澈与兰贝托团团围住。
强盗们一定会为这个决定悔青了肠子,因为他们在拼杀中惊愕地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可怕。马背上的明澈杀红了眼,他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雄狮,仿佛要把所有的恶人连骨头带肉嚼碎,强盗在他剑下纷纷毙命。
强盗头子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准备逃跑,这在他的抢劫生涯中是破天荒头一遭。明澈没有让这伙人活得太久,他穷追不舍,一路斩妖除魔,将剩下的强盗杀得片甲不留。
这真是悲伤的时刻,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有七位市民命丧黄泉,另有三十四人受伤,伤势严重的人能否挺过今夜,尚是未知数。人们哭哭啼啼地收拾着满地狼藉,那些骨碌碌滚动的头颅、残缺的肢体被收集起来,与倒地的尸体或受伤的残疾人再次拼凑成对,失去的突然都回不去了。更大的灾难总算避免了,大部分人活下来了。
东方美男子的英勇无畏赢得了人们的赞美,他谦逊地接受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和玛利亚教堂所有神职人员的祝福,对人们的善意做了回应。
从维京时代起,教堂和修道院始终是强盗眼里的肥肉,强盗们闪电般冲进去夺走圣物财宝,践踏圣坛,屠戮圣徒,又迅疾地离去,身后只留下烈焰和焦土。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很清楚这点,越是清楚也越后怕,他对东方美男子的侠义相助自然心存感激。
然而,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冥顽不灵,坚持要以嫌疑人的身份审判这位英雄,毕竟哑巴一案还处于悬疑状态。法官桑德罗此前受到美男子的捉弄,难得与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持有相同观点。
“不可无礼!这很可能是来自东方大明帝国的皇族,以他的身份与勇武,谁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闻讯赶来的财政大臣夏念祖说。
“皇族好啊,倘若他一不小心成了人质,我们就赚大了!狮心王理查的巨额赎金绝对配得上国王的身份。”法官桑德罗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虽说是玩笑,他倒颇有点认真,毕竟美男子的脚镣毫不客气地勒青了他的脖颈。
“以怨报德,这玩笑太不合适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面露愠色,“主说,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这年轻人救了玛利亚大教堂,使得教堂里的所有人幸免于难,这难道不是神降福祉吗?”
“只可惜啊,无辜市民就这么白白送了命,掏空人民钱袋的领主又在哪里?”埃拉城有名的游吟诗人杰罗拉莫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不无嘲讽地说。
这真是一针见血。的确,在这民生凋敝、暴力肆虐、劫掠横行的时代,地方力量就是最有效的力量,人们之所以缴纳赋税给领主,除了被迫的部分之外,主要就在于换取保护和公正对待的权利。诗人这话的分量,在场的达官显贵心知肚明,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说实话,埃拉城的贵族谁都不喜欢这位伶牙俐齿的诗人,他的讽喻诗如同匕首,而刀刃往往冲着上层阶级。
不远处,十五岁的夏绿凝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明澈身边,宁氏向年轻人道了谢,邀请他去夏家做客。夏绿凝在母亲的允许下,羞涩地望了一眼救她于危难的美男子,鼓起勇气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我应该记住救命恩人的名字。”
明澈婉言谢绝宁氏的邀请,彬彬有礼地回答夏绿凝:“明澈,叫我明澈就好。”他的脸上浮现难得的柔和,“你不也为我抵挡了恶意的羞辱吗?要说感谢也应该我先来。”
夏绿凝羞赧地低了头,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虽然躲藏在面纱后,依旧不敢多看一眼面前这俊美的男子。
“夫人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太恐怖啦!”惊魂未定的奶妈跑来催促母女俩离开这里。
夏绿凝向明澈道别,依依不舍地陪着母亲离开了。明澈注视着夏绿凝婀娜的背影,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缕惆怅,萍水相逢,女孩却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温暖,他贪婪地抓住这一丝半缕的暖,想把它久久地留在心里。
夏绿凝回过头,她的脸不经意间从飘动的面纱下露出来,冲明澈嫣然一笑,明澈的心忽然一动,好美的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真不留下来喝一杯?”年轻贵族兰贝托骑着自己的战利品——一匹褐色的骏马走到明澈身边,他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神情,“我请客!”
“谢了,就此别过。”明澈重新板起面孔,感觉到自己的冷漠,又大声补了一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丛林打猎。”然后,他拍马径直走向法官桑德罗,坦率地说明来意:“我要求你道歉。”
法官桑德罗牙痛似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窘迫地望了一眼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发现大主教正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不得不向年轻人行礼致歉。
“昨晚墓地里的鬼影是怎么回事?”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还是坚持问了自己的问题。
“这恐怕是你们埃拉城自身的问题,我也正想请教,为何我昨晚会莫名其妙失去功力,难道你们城里有巫师?”明澈反驳道,他也不再追究,拱手告别众人,骑马飞奔而去。
“老好人”旅店最近的老鼠多得让人发狂。一大群老鼠突然涌出地面,绕着风雨飘摇的破旧老房子打转,活像一条污浊的灰色河流。白天,这里鸡飞狗跳,猪呀羊呀狗呀鸡鸭鹅呀都跑来凑热闹,拥挤时老鼠的肚子会被踩得稀巴烂。夜里,成群结队的老鼠上蹿下跳,在屋顶奔跑撕咬狂欢,闯入屋子偷吃面包熏肉,潜入水缸饮饱肚皮,甚至在熟睡的人们的头发里做窝。
自从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发话声援反抗邪恶的猫的运动,黑猫便成为“魔鬼”的代名词,常常与撒旦、女巫相依相随,猫们顺便跟着倒了大霉,大批大批的猫被装进袋子活活烧死,有的被穿上祭司的袍子吊死,有的被从教堂顶端扔下来摔死。这件事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老鼠像洪水一样泛滥了。猫是邪恶的敌人,单从这点上,人与老鼠达成共识,于是乎,有人的世界也是老鼠的天堂,它们总能从人类的餐盘里分得一杯羹,它们与人类同吃同喝同睡,不亦乐乎。
如此浩大的老鼠队伍令“老好人”旅馆的老板彼得罗感到头疼。客人们对此颇为不满,抱怨说再这样下去他们就得集体搬走,真这样的话,原本就不景气的生意将遭受致命一击。老板彼得罗非常恼火,发誓要赶走可恶的老鼠,于是一条高大凶猛的猎狗很快被带到这里。狗捉耗子非本行,只能吓唬吓唬鼠群。无计可施的彼得罗又不得不动员大家举着火把想烧死老鼠,这差点让整座老房子付诸一炬。老板的行为让居住在阁楼里的客人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夜里,阁楼上气氛异常沉闷,呆在这狭小黑暗的鬼地方,谁也不会心情舒畅。
“该死的,来了个虚张声势的家伙!”狼没好气地说。
“狗捉耗子,唯恐天下不乱!”人皮讥讽道,“狗对你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我要杀人谁也拦不住!二十多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饿狼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狼眼睛都饿红了。
“楼下的老鼠倒是被剩饭喂饱了!老板要知道老鼠是你招引来的,非得让我们滚蛋!”人皮也没好气。
“那位女招待的肉一定又嫩又肥美,就吃她,今晚行动,绝不能再等了!”狼连续吞咽了好口唾沫。
“你疯了!大厅里男女老少睡了十几个,他们都是死人吗?在人类的客厅里吃人,胆儿可真肥!我敢说,你连一只咯咯叫的母鸡也吃不了!何况那条狗也不是好惹的!”人皮急眼了。
“你担心自己被猎狗撕成碎片吧?”狼嘲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