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瞪大了眼睛,他又一次看到了还散发着人类气息的人皮。屠夫马丁秃顶上那一圈儿稀软的头发像花环一般。
“怎么回事?”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的心陡然下沉。
“我要向您忏悔,我恳求上帝的宽恕,救救我吧!”马丁的妻子嚎啕大哭。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耐心地等她哭完,静静地听她从一位提着重金上门的奇怪的顾客说起,直到她讲完自己从后院回来发现门外的马车离开结束。
“这么说,你从后院走进屋子时,恰好看到一个男人吹灭了蜡烛,坐车离开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拧紧眉头,“还有其他可疑之处吗?”
马丁的妻子机械地摇摇头,她的心沉没在悲伤里。
“你什么时候发现马丁变成这样的?”
“在那辆车走了之后。他就在门口铺着,没有流一滴血,所以我没注意。等我发现了,已经很晚了。”马丁的妻子哭诉道。
“你刚才说有六个男人跟着马丁走进后院,最后为何只剩一个人?”
她低声抽噎着:“魔鬼!是魔鬼干的!我不该贪图魔鬼的钱财!是我害死了马丁!上帝啊!饶恕我!”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克里斯托弗大主教耐心地询问。
马丁的妻子想了想,哭哭啼啼地说:“后院的牛肉还剩下四袋没拿走。”
“一般顾客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思忖着,“除非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匆忙中顾不得取剩下的肉了。”
“他们杀了我丈夫!”
“什么人能在几分钟内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张皮,还不流一滴血?”大主教颤抖着,“这绝不是人干的!”
“魔鬼!魔鬼来了!”马丁的妻子吓得缩成一团。
“你先在教堂里住下吧,最近不要回去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神情严肃,“我得召集大家商量一下对策。”
“肿眼泡。”马丁的妻子忽然说,“烛火下的那人,是个肿眼泡。”
“好吧。”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重重地叹息着,他走出去时正好与教堂总执事巴蒂斯塔撞了个满怀,对方满脸囧相。
“大主教先生,我,我正想找你说事。”
“说吧!”
“公爵复活的那天,你吩咐我去公爵密室看那条死狼和人皮还在不在,我去了,也的确看到了,人皮、狼,都好好地在那里。”
“这个你跟我讲过了。”
“那外面为何还有传言说公爵是披着人皮的狼?”巴蒂斯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大主教克里斯托弗。
“那张人皮现在在哪里?”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问。
“烧掉了啊!跟那条狼一起被烧掉了!”
“你亲眼看到了?”
“伯索公爵说的。”
“这就对了。”
“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巴蒂斯塔不怀好意地盯着大主教的眼睛。
“我没那么蠢!”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冷冰冰地回答,转身走了。
躲在角落里的屠夫马丁的妻子,猛然撞上了教堂总执事巴蒂斯塔恶狠狠的目光,她吓了一跳,赶紧逃开了。
一夜之间,王者城堡里的明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伯索公爵许诺将财政大臣之女夏绿凝许配给赛尔维斯特罗,而王子此前向夏家提亲的事人尽皆知,他此时的处境可想而知。
公爵波澜不惊,就转嫁了自身的危机。
得知此消息之前,明澈正骑马巡视城堡周围的土地,陪同他的是城堡总管盛千秋。
阳光普照大地,放眼望去,南面的山坡上绿意盎然,一株株葡萄绕山结环、拾级而上。
山坡突出的边缘地带种葡萄,内部是小麦,潺潺的流水从山上弯弯曲曲流淌下来,浇灌着一草一木。
山上还有无数棵甜杏、樱桃、无花果树、橄榄树……它们有的已经挂果,有的果实已经成熟,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味。
近处,道路两边是松杉、枞柏和葱葱茏茏的月桂树,麦田中央栽种着一行行灌木。
每株灌木都被葡萄藤蔓缠绕着,树冠顶着枝叶婆娑的葡萄藤,使得田地宛若花园。
“殿下,我刚刚得到消息,公爵已派人出城准备与赛尔维斯特罗谈判。”总管盛千秋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对明澈说。
“您不总是告诫我别干涉公国内政吗?怎么您倒上心了?”
“因为谈判内容涉及到夏家小姐的……婚姻大事。”盛千秋很清楚这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婚姻大事?”果然,明澈拧紧眉毛,他勒马停下,阳光帅气的脸刹那间阴云密布,“公爵要拿夏绿凝来笼络赛尔维斯特罗?”
盛千秋忧心忡忡地点头。
“懦夫才拿女人当筹码!”明澈怒气冲冲地说,“公爵想做什么与我不相干,但想碰我的女人,算盘打错了!”
“殿下,谨言慎行啊!”盛千秋劝慰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我懂,”明澈黑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光,“若是被人骑在头上,这亏我绝不吃!我要亲自消灭赛尔维斯特罗那个叛臣!”
“殿下!”盛千秋知道明澈的倔脾气,赶紧说,“伯索公爵的为人我是见识过的,他就等着你犯错!
“别说带兵打仗,恐怕你军队还没集结完毕,他已经下令没收王者城堡和你的土地了!他明摆着要一箭双雕,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又拿城堡和土地来吓唬我!”
“无地王能算王吗?那些大小领主四处攻城掳地为的是什么?土地就是本钱!
“城堡和土地是我们生存的保障,怎能拱手让人?这是我们倾尽万贯家财买来的!”盛千秋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难道眼看着夏绿凝嫁给赛尔维斯特罗那贼子?”明澈双眼冒火,情绪激动。
“谈判未必能成功,静观其变吧!”盛千秋说。
“此话怎讲?”
“伯索公爵生性多变,毫无信誉。赛尔维斯特罗一伙人好容易发起政变,怎么肯轻信一纸空文?
“赛尔维斯特罗要的是公爵的宝座,那不是公爵能轻易出让的东西!”盛千秋思索着。
“您的意思,是等?”
“静观其变,见机行事。”盛千秋说道。
“我把话说在前头,倘若公爵企图把夏绿凝送去见赛尔维斯特罗,我是绝不答应的,
“到那时,别说城堡土地,就是我的命,也豁出去不要了!”明澈黑着脸,发狠了。
“放心吧!赛尔维斯特罗那伙人胃口大着呢,他们要的是王权。别说夏绿凝小姐,就是把公爵小姐克拉丽丝送过去也无济于事。
“殿下不要轻举妄动,以免给人落下口舌。”盛千秋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置身事外?我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澈叹了口气。
明澈与盛千秋骑马回到城堡里,恰逢夏青染夫妇来城堡拜访,而克拉丽丝的变化令人惊讶。
克拉丽丝似乎沧桑了许多,恐惧牢牢控制了她那张大理石般美丽冷漠的脸,从那张脸上丝毫看不出新婚女人的甜蜜。
众所周知,一旦赛尔维斯特罗坐上公爵的宝座,克拉丽丝的存在就是威胁。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在败局未定之前,夺取主动权迫在眉睫,因此克拉丽丝来访的意图就很相当明显。她期望明澈与她结盟,以此讨伐叛臣赛尔维斯特罗。
“师出无名,非惟不胜。”明澈断然拒绝了。
“讨伐叛逆,剿灭叛臣,这不是最正当的理由吗?”夏青染对明澈的态度表示不理解。
“爱莫能助,恐怕得让二位失望了。”明澈示意侍奉在一旁的瑶添上新茶,“我的茶不错,喜欢的话就多喝一杯吧!”
“你打算眼睁睁地看着夏绿凝嫁给赛尔维斯特罗?”夏青染强忍着内心的不满。
“还能怎样?夏家不是退回聘礼了吗?”明澈冷冷地说。
“夏绿凝魂牵梦绕的王子殿下也不过如此!隔岸观火,明哲保身,”克拉丽丝瞟了一眼伺候一边的瑶,
“美人相伴,品茶享乐,这种生活胜似神仙,难怪殿下不为所动。”
“我只问最后一句,殿下真的打算放弃夏绿凝了吗?”夏青染严肃地说,“殿下最好考虑清楚,你的回答我会一字不落地带回去。”
“我还有选择吗?”明澈的声音冷得像冰窖,夏念祖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他没法回答夏青染。
夏青染夫妇离开了。
明澈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大理石雕像。许久,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殿下万万不可卷入公国的政治漩涡。”等待在门外的管家盛千秋应声答道,
“倘若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试问,你以什么身份出兵?又以何理由出兵?我们仅仅是公国的客人而已。名不正,言不顺,不合乎法度。”
“夏绿凝该怎么办?”明澈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