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准跪!”
韦冲又一脚踹倒了芳树,见她还要爬起来跪,像一个永动机似的跪拜俑,不禁感受深切的悲哀,悲哀汽油似地浇在浑身的火上,转瞬之间,熊熊大火烧进了脑子。
他两只手揪着芳树的衣襟,身体狂涌的怒火激起了血勇,他将芳树的腰臀提离了地面,可拉弓脱力后,肌肉的酸乏支撑不了一具尸体的重量,带动他扑倒在了芳树身上。
他喘息着,压抑地低声怒吼着:“起来,不准跪!”
“起来,不准跪!”
意识到自己连怒吼都是压抑的,韦冲头上浇了盆冷水似的,瞬间清醒了几分,站起身来,用冷酷压抑着怒火,说道:
“我不值得你跪,没人值得你跪。你没有错,你不需要承担什么责罚。但我为你感到悲哀,你难道什么都不会争取?你拒绝不了国公夫人,我可以理解,你不向夫人争取,我可以理解,你现在是我的侍女了,你甚至不问我一句!”
芳树一直蓄积在眼眶的泪水滚滚而下,鹅蛋脸红如冻杀。
韦冲长舒了一口气,澎湃的怒火化作了汹涌的洪流,顺着高高的江岸,一往无前。
“你是觉得,我保不了你?倒也没错,我在这里自身难保,你这样想倒也没错。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第一,送你回夫人身边,你不信我,觉得我护不住你,那回到夫人身边好了,我不怪你。”
“第二个选择,你信我一回,留在我身边,无论是国公夫人想要走你,还是夫人要把你调走,我都会竭尽所能留住你,我不敢保证一定能留住,但我保证一定竭尽所能。”
“第三,你不想待在独孤家了,我去求夫人,放你走,我想夫人会答应的,你是夫人的贴身侍女,我相信夫人会成人之美,为你找个好人家的夫君,这点你不用担心。”
“不管你怎么选,你都必须先站起来,站起来跟我说话,我不排斥仰头跟你说话,但不想低头跟你说话,你听明白了吗?”
惮于深思的芳树,骤然深思的后果,便是脑子糊涂了,连平常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如驯服的兽类,机械地做着奴婢。
她听到了指令,站了起来,谦恭地立在后花园的晨光中,一如脚边随着春风起伏的草叶。
跪拜俑站了起来,成了侍立俑,韦冲没有感到欣慰,冷声道:“抬头,看着我。”
芳树抬头,目光一接触到韦冲的眼睛,便触电似地闪避开来,她从没有好好地看过小郎君的眼睛,小郎君在她心里的印象,是一张闭上眼睛安睡的脸。
她害怕看小郎君的眼睛,睁开眼睛的小郎君,不是她的小郎君,睡着了的小郎君,才是她能拥有的小郎君。即便这个拥有,是一种虚幻的自我安慰。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韦冲愤怒的原因吗?
不全是,韦冲清楚地知道,“起来,不准跪”的人,也包括自己。
他要为自己争一争,首先,便是为芳树争一争,芳树不愿意争,此时他不能允许了。
于是,他伸出了手,抓住了先前冲撞自己的罪魁祸首,脚踩烂泥似地蹂躏着,因是无心之失,他并不打算施加太重的惩罚,驭人之道,恩威并施,展现了威严后,他开始了春风化雨似地恩惠。
“咬什么嘴唇,这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是。”芳树含糊不清地应着,垂下的眸子颤栗着抬起,视线一接触小郎君那深邃寒冷的眼睛,便又习惯性地垂了下来。
可身体却不像她的眼睛这么不争气,没有一丝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