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我的!”
“我的!”
“我的,我的!”
姐妹俩你的我的抢了半天衣服,像两只雀子一大早在船沿边为争一只虫子打起了嘴架。最后,居子月抢得胜利,却穿的最慢,纽扣也错了一颗的纽着,她解开所有的扣子又重新开始纽,居晓月着急地催促说:“你快点,要迟到了。”居子月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没好呢。”周信文对小女儿说:“来得及的,你等等她。”说完,又给她们一人二毛钱,说:“你们俩今天自己去吃辣汤吧,妈妈要上街赶集来不及烧了,锅里有炒面粉,还有瓜子,自己灌到学校里去吃吧。”这算是她们的课间零食了,两人都把口袋装的鼓鼓的为止,面粉用小口袋扎好放进书包里,然后一蹦一跳地上岸了。
居子月拉着妹妹坐在菜场旁边的早饭铺子里,开心地说:“老板,两碗辣汤。”吃饱后又神气地走到摊子前,打招呼:“五婶娘,祁叔叔。”五婶娘答应着:“哎!”祁仁贵对妻子说:“切两块给她们吃。”说完,他挑着担子去乡下去卖糖了。
两人看到小卖部还要停下来盯一会儿,居晓月说:“子月,你先买点,我们尝尝,好吃的话下次再买。”居子月爽快得答应道:“好的呀。”又大方地掏出口袋里的钱,对老板说:“老板,那个饼干给我拿点。”积少成多,居晓月每次把自己省下的钱聚起来,而居子月发现自己口袋永远是空的,对小妹露出了一个可爱又愤怒的眼神。
女儿们中午放学回来时,居照宽被校长找到了学校,当场让他看看居竟松干的好事,校长说:“上学没几天,就和同学打架,和老师顶嘴,还把教室的玻璃窗打碎了,居师傅啊,你看看,这个就是你家居竟松砸的啊。”居照宽低声下气地向校长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这个砸坏的我来赔。”校长说:“不是赔不赔的问题,这要是伤到其他孩子不是小事。还有,班主任说他几句,他连老师都骂,嘴里净是些脏话,我看你还是把他带回家好好管教一下再说吧。”
回到岸上,他拿起地上的麻绳一鞭一鞭地抽打着居竟松,周信文就拉着他不让打,说:“你打就打,拿绳子抽他干嘛!”居照宽没理她,他把儿子连拖带拽地拎到石坡上,说:“跪这里!你给我好好反思,反思好了再起来,哪个求情也没用!”居竟松又怕又恨的低着头,牙咬的紧紧的,初秋的阳光依然炽热地照在抽打的皮肤上,石坡上那棵树长出的木耳好像听见了这个孩子心中的畏惧与恨意。居委会主任丁大妈回来看到后劝说:“你这个教育方法不对的,孩子哪能这么打啊?”居照宽对她说:“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个泼猴投胎,成天惹祸,怎么说都没有用,今天还把学校的窗户给砸了,学校现在都不肯收他了。”丁大妈没再多说,眼睛里却露出怜悯和哀叹。
徐义旸和居照怀带着儿子赶到植坝时,居竟松的膝盖都跪的破了皮,他躲在舱房里,淌眼抹泪的。徐义旸打心眼里喜欢居竟松,说:“男孩子调皮点聪明,我就喜欢男孩子活蹦乱跳的。”居照怀也心疼地说:“我家照宽也是的,把孩子打成这样做什么呢,有话跟他好好讲道理呗。”周信文不敢吱声,但脸上暗沉沉的,平时她也会揍孩子,但不会像居照宽那样下手那么重。徐承军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居照宽越想越气,说:“我被他丢尽干净了脸,关键他太不受管教了,就是如来佛祖也管不住他,三天两头惹祸啊!他以后要是犯法了,找哪个呢?”徐义旸又说:“男孩子皮一点,说明这个孩子聪明。我们家徐承栋也皮的要死,成天出去摸鱼捉虾的,一刻也待不住,跟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徐义旸夹了块肉圆,缓和气氛又想转移话题地说:“嗯,小舅妈这个肉坨子做的不丑!”居照宽气的第一杯酒还没碰上一口,说:“还聪明呢,他们俩不一样的,哪里像他这样子皮法,他要是像徐承军这么听话就不会挨打了。”居照宽看了一眼徐承军,然后继续说:“再说了,有哪个上人想打自己的孩子的,他真正是皮的伤心,打死了也没有用,我还把他送到韩光研那里,他也不怕,屁股一掉又忘记了。你们不知道,他走路都不肯好好走,上次一边走路突然捡起石头往后头一撂,正好后头有一个孩子,就把人家砸到了,后来我又带着人家孙子上医院。人家爹爹也认识我,都没有要我付医药费。以前想着等大了就会懂事的,哪个想到,他到现在还这么皮啊!”居照宽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莫名的困惑。居照怀支着腿,抽了一口烟笑着说:“打多了就油掉了。你小时候就不皮嘛,你做什么事情,我家老头子我家妈妈什么话都没有,你喝奶还喝到个五岁,家里哪个不惯着你啊。你那个脾气就不坏了?”居照宽听出三姐话里的意思,不认同地说:“他是成天搞破坏,我顶多脾气差呢个吧。”说完又责怪周信文说:“都是你平时宠的!”周信文心疼儿子今天的伤,又替自己感到委屈,正好居照怀夫妻俩也在,她扯开嗓门地说:“你那是打孩子吗?你是在给儿子用刑。你怪我呢,他做错事情我少打少骂啦?再说,我忙前忙后闲下来过吗,做生意的时候饭都来不及烧,忙到到最后还是我烧,你就成天抱着个酒喝,我又要忙孩子还要顾生意,上街买菜,搓锅拉风箱,有时候还帮忙化铜化铝,我闲过没有!”居照宽听着她音量,凶狠地说:“你还顶嘴啊,你喊什么东西喊啊!”周信文说:“啊,你哪天酒喝多了不是训他就是训你的,啊,什么都是你对,别人都是错的,别人还不能犯一点错误?”周信文也是看居照怀在这里,才趁此机会继续吐槽说:“以前竟松还没上幼儿园呢,他觉得小洋柿子结的好玩,一点点大就摘掉了,回来被他打一顿,多大个事情啊,至于要动手啊?”居照宽坚定自己的立场说:“他这个不是搞破坏是什么?人个洋柿子还没熟呢就给人家摘掉了,不是你种的蔬菜你当然无所谓了,人家种个菜容易吗。我训哪个了,你说?我是天天喝酒,但我天天骂人了吗?我跟你讲话就讲不起来。”因为姐姐姐夫在场,居照宽按耐住怒火。居照怀中间劝两人说:“好了,都少讲几句。我们今天刚来,就听你们吵架啊?”又对周信文说:“你就让他喝去吧,你也改变不了他,说了也没有多大意思。”周信文没听进居照怀的话,又顶了上去说:“你跟那些喝酒的人当然讲的起来了,每天喝的东倒西歪的,跟个不倒翁一样!啊!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酒杯端起来就是我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对你的朋友倒是块块都是好的。要么就帮你拿这行拿那行,早上茶水给你烧的好好的,把你当老太爷一样服侍,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妈嘞个屄的,你是福享过的了,有福不阁了啊。这种日子有什么过头啊!”周信文越说越气,于是拿起货架上的锅铲将船从头到尾的玻璃窗户全部敲碎,玻璃渣如碎银子一样落在湖面上,又划破水面上的明月,最后冷然无声地沉了下去。
孩子们听见声音个个害怕的躲在舱房里。居照宽憋着气,说:“她还发大小姐脾气呢,一发脾气就喜欢砸东西!我看到她砸东西就来气!家里面好好的东西都被她砸坏了。”接着又对姐姐姐夫解释说:“我有朋友来或者到朋友家里才喝的多,平时一个人喝的也不多,她说我每天都喝的东倒西歪的,她不是瞎说吗。”徐义旸说:“都少说两句吧,夫妻过日子刚刚吵吵的都是正常,像我跟你三姐在家也吵架。小舅妈她是关心你,希望你少喝点酒,这个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居照宽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她关心我?她就是看不惯我。”手上的香烟烧的也快没了,徐义旸提醒他说:“香烟别烫到手。”说完,又递了一根新烟给他,继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男人就不要跟女人去计较这些。”居照宽又点起手上的香烟,抽了一口,看着居照宽依然面色愠怒,徐义旸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