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希平在岸上看见爸爸回来了,她立马上船对正在化妆的妹妹说:“居子月啊,你去喊妈妈回来啊,爸爸回来了。”居子月吓的立马又把口红擦掉,问:“爸爸中午不是不回来吃饭吗?”居希平也疑惑地说:“有可能他没吃呢,今天他回来的这么早。”然后又不放心地说:“算了,你慢慢擦吧,我去叫妈妈回来。”居子月不解地问:“叫妈妈回来干嘛?”然后又说:“那我去烧饭吧。”
居希平没和她解释,紧张地跑到祁仁贵的船上,周信文听见有脚步声,赶紧拉上了舱板。事实正如表哥提醒的那样,这次,她亲眼瞥见了妈妈和祁仁贵躲在舱房间,居希平赶紧往船头走,紧张的好像她做了亏心事似的,她又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家。
祁仁贵比周信文还紧张地问:“谁啊?”周信文的心一直怦怦直跳,但她心里怀疑一闪而过的影子很像是二女儿,便说:“我哪里能看的清,拉舱板还来不及呢,好像是子月。”祁仁贵安心下来说:“要是子月的话倒好了,她应该不会告诉居照宽的。”然后又揽住她,想尝一下那颠犯的风味,周信文担心地推搡着说:“子月这孩子大大咧咧的,缺根筋,我怕的是她不在意地时候说漏了嘴。”祁仁贵突然也慌了起来,问:“不会吧,那怎么办呢?”周信文看了看他害怕的神情,失望地说:“之前你还说要跟我一起过,如果我和居照宽离婚了,你到底带不带我走?”祁仁贵立马回答说:“肯定的啊!”说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的心里开始重新掂量了一番。
居希平回到家里后,见爸爸躺在床上,微醺地睡起觉来。她暂时地松了一口气,又上岸帮万延美搓着锅。万延美已经学会了做模具,化铝,浇注,等学会翻轮叶子和打磨,他们就可以出师了。一同学习的还有霍志强和王一鸣,王一鸣在他们先来,一家三口买下了徐承军的这条船。居照宽把所有的经验全部教给了他们,自己也清闲了一阵子,白天拿着茶杯各家造访建设友谊,晚上回到饭桌上享受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晚饭的桌上,霍志强笑着问师傅:“下午打麻将赢了多少啊?”居照宽弹了弹烟灰,回答说:“今天没赢,输了。”霍志强继续问:“输了多少啊?”居照宽不屑地语气,笑着回答说:“了不得的,五十块钱。”居希平听他这语气,心里更加着急了,但她为了父亲的面子,等万延美和霍志强离开了桌席后才开口。她带着心里的秘密,第一次语重心长的劝说:“爸爸,你是这个家的掌舵之人,你要好好把这个家盘好,酒要少吃,吃多了伤身体。”每当酒到最后半个小时,居照宽就开始醺醺然地不自主了,他反感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我了?”居希平仍然以温和的语气说:“我不是教育你,我是希望你能把这个家顾好,多关心关心这个家,不要成天到外面和他们喝酒。”女儿的关心变成了触动他作为父亲威严的利剑,他厉声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敢教育我了!”居希平按耐着情绪,说:“我不是教育你,你的生意虽然可以,但也要居安思危,对不对?”居照宽突然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情对女儿说:“这个镇上哪个人不尊敬我啊,你算什么东西,你是永远也翻不过我的手掌心的!”如今女儿女婿也是靠跟他学手艺而混口饭吃,加之经济的宽裕令他的心态越发地膨胀。居希平深深地记住了他刚才的神情,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灾!”居照宽听见女儿这么说自己,他怒拍了一声桌子,周信文吓的一惊一闭眼,然后反感地继续搛了菜,但她没有吃,突然把筷子放了下来,劝说:“好了,你喝你的酒就是了。”居照宽则大声地看着女儿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才读了几年书啊就来教育我啊,你现在吃的我的住的我的,手艺也是跟我学的,你还来教育我了?”周信文又对女儿说:“你去洗洗休息吧,碗丢下来我来除。”居希平听了母亲的话下了饭舱,她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担心着,刚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你给我滚!”居希平当做没听见的继续走上木台阶,这时,又一个“滚”字刺伤了父女间的温情,居希平定住了脚跟,犹疑间她又转过去往饭舱走,她冷静地问:“爸爸,你刚才喊哪个滚啊?”女儿的好心相劝在他眼里成了对他的指手画脚,他燃起了怒火大声地说:“你们都滚!滚!”居希平抑制着委屈与气愤,说:“爸爸,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撵我们滚了,上次我劝你跟我妈吵架,你也撵我们滚。这次我哪里说错了吗?要是我话说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居照宽声色俱厉道:“老子欠你了吗!你们三个都给我滚!”居希平淡然地回答说:“好的。”说完,她转身爬出窗户口,要把辛辛苦苦做好的模具全被砸掉。霍志强听见后,一看见居希平要爬上船顶时,立马奔着跑过来拦住了她说:“模子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不能砸。你爸酒多了,你们明天再好好聊。”居希平的眼泪立马涌了出来,她对霍志强说:“他天天这样啊,没得哪一天是不抱着个酒喝的。前几天蔡结巴在人家家里喝酒,回家的时候掉湖死了。这些酒肉朋友,喝的什么名堂啊,自己家弄的不像个家。我只是关心他,每次喝成这个样子,对他有什么好处。现在生意也不好,他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什么叫我吃的你的住的你的,好,我承认我们现在住在船上,但每天岸上的事情是不是都是我们做的最多,苦的钱都给妈妈了,你成天就是出去喝茶喝酒。”居希平恨不能骂醒他,居照宽愤怒又醉绵绵地反问徒弟:“霍志强,你听听,她这是用什么口气跟我讲话的?”居希平哭出了声音来,疾声说:“我在红宛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这样也是被你给逼的,我好好一个红宛姑娘被你弄成这样,你就是魔鬼,酒鬼,你是个暴君!”居照宽听到这句话后又一拍桌子,然后站了起来,周信文见他要动手,赶紧拦住说:“成天刚刚吵吵的没完没了啊,有什么话明天不能说啊。”居照宽看着女儿怒问道:“你刚才骂哪个啊?你魂掉的了?敢用这种态度对我啊?”他的这三句话像三个巴掌扇过了居希平的脸上,好像自己被他打醒了一样,居希平在心里冷笑自己的“多管闲事”,她说:“我们现在就滚。”说完,往后舱走去。霍志强先是笑着劝道:“师傅师傅别生气,别生气,人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说完,后脚又跟着往后舱走,居希平把阁楼上的万延美叫起来,说:“今天晚上我们到旅店去睡吧,你把霏儿抱起来。”万延美准备抱起女儿,说:“我都听见了。”
霍志强追到了后舱楼上,对夫妻俩说:“别走啊,你们就睡在这里,他酒多了就是这样,明天他自己都忘了。再说,你们晚上一走,万一他晚上拿师娘撒气,跟师娘又打起来怎么办?”居希平想了想,没说话,霍志强又说:“孩子都睡着了,别再把她给弄醒了,你们今晚就别走了,等明天再说,行吗。”居希平看了看女儿,霍志强又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傅的脾架,而且他在酒头上,第二天可能自己都忘了。”居希平说:“我是永远不会忘的。”霍志强继续安抚她说:“嗯呢,嗯呢,你也受委屈了......”
第二天,居照宽果然像个没事人似的,看到居晓月回娘家,他高兴的不得了,周信文也是备了一桌子的菜。居子月奇怪地问:“沈德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居晓月回答说:“他今天去厂里了,下了班来。”居子月端着一盆菜去岸上洗,居希平拎着茶铫子也准备下船去烧水。居照宽坐在饭桌前问:“老闺女啊,身上还有钱用吗?没有的话从爸爸这里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给她,居晓月高兴地拿着,一边说:“谢谢老爸!”居希平从饭厅走过,她看在眼里,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二
眼睛一睁,正月又大了一岁。居晓月被送到镇上的诊所里,由于胎儿过胖医生告知家属只能进行剖腹产。周信文带着万霏儿守在手术室的门外等候。不知道是护士没有将麻药打对位还是居晓月不受用,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居晓月:“啊”地喊了一声。医生也一惊,连忙问:“你还有感觉啊?”居晓月明显感觉到刀口的疼痛,痛苦地应了一声。但是刀口已经出来了,医生又赶紧补充麻药。为了防止婴儿窒息腹中,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每一刀都是在生切她的肉,麻醉依然没有起效果。撕心裂肺的声音喊到最后变成了一只老绵羊“哞”一样的喘气。
周信文听见女儿的惨叫,站在门外的窗口前不停地扒望着,眼泪直掉。万霏儿问:“奶奶,小姨怎么又喊了?”周信文没有回答她,又在门口来回踱步。
孩子终于取出来了,此时突然跳闸停电。生死关头,护士找来手电筒,照着伤口一针一线的缝着,居晓月的嘴唇已经喊的乌掉了,挺到最后一刻昏了过去。
女儿生出来有8斤多重,四肢跟个藕段子似的,皱巴巴的脸上盖着一面丝帕,居晓月吊着点滴昏昏欲睡。周信文一直陪在床边,还叮嘱万霏儿,说:“走路小心点,别碰到吊水的管子。”
出院后,婆婆伺候她坐月子,每天给她炖鸡汤的补。十月怀胎,终于和孩子相见了,婆婆对孙女的喜欢也让居晓月倍感欣慰,月子也坐的不赖。尤其当肉乎乎的孩子躺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她感到了有种幸福像暖流一样流过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