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登基后面临的问题很多,绝大多数都能被她妥善解决,唯一解决不了的只有太卜令和帝陵。
帝陵通常在皇帝登基当年便开始修建,但裴靖不想葬在除小重山以外的任何地方,而太卜令则认为小重山面积太小,亦非绝佳宝地,只适合做妃臣陪葬墓,不适合做帝陵,君臣由是僵持不下,导致帝陵迟迟未动工。
裴靖主动退一步,说自己可以不要帝陵,至时交给日躔卫处理便是。
此言可谓逆天,太卜令立刻将脑袋抵在了柱子上,哭天抢地,如丧考妣,恨不得血溅三尺,给皇帝一点颜色瞧瞧。
裴靖怕这位年近九旬的四朝老臣当真气出个好歹,便赶紧改口说可以商议。
可商议来商议去,商议了一年多也没商议出个结果。
眼下太卜令又来问,裴靖眼珠子转了半天,能用的借口都用过了,实在想不出合理的托词,最后只好继续说“再议”。
太卜令雪白的长胡子不停地抖着,扭头看向左右两边,发现每根柱子前都站了一名宫人,皆目光警惕地盯着他,他哆嗦了一下嘴唇,悻悻告退。
奚迟理解裴靖所想,但也觉得不合规矩,恢宏的陵墓是帝王身份和威严的象征,不可轻忽。
裴靖反问奚迟,难道他愿意永远留在望京,不想回大邺,不想葬在小重山?
奚迟自然是想的,因而哑口无言。
春夏倏忽而逝,深秋乍然风起。
去马亚的林尘岱没有回来,去塔拉的青山也没有回来,只是书信稳定,告知裴靖自己行至何处。
林尘岱已走过四十二国,签署了几大摞贸易协定,几乎在每个国家都受到了上宾待遇。途中还遇到了一位马亚商人,那人答应带他一起去马亚,只是游商以利趋之,行路缓慢,也许三年五载方能抵达。
与林尘岱相比,青山一行三人的经历明显坎坷许多。其表奏称,塔拉的石漆储量极丰富,远非大凉可比,三人已成功面见塔拉国王,但国王不愿扩大贸易,塔拉石漆的技艺虽远不如大凉,但足够日常使用,因此对方对大凉精致昂贵的石漆制品并不感兴趣,需得想其他办法说服,他们打算从贵族入手。
裴靖见表即令少府监征石漆工匠前往塔拉,她愿以工艺换取石漆,大凉将高超的石漆制作工艺教给塔拉,而塔拉回馈以石漆。
正在此时,宁宴和军器监传来好消息,军器监火器署制成了“火焰花”,威力足以破壁。
裴靖自觉身康体健,天气也不算太冷,便非要去看看,遂与宁宴轻装简从,秘密出了城。
“火焰花”将硫磺、炭粉与沥青相结合,加入用液金炮制过的白叠子花,掷出后可在一定范围内产生剧烈爆炸并持续燃烧,使墙毁屋塌,中者甲铁皆透,皮肉糜烂、粉身碎骨,火焰水泼难灭。
裴靖完全相信这番话并未夸大其词,吊着一条手臂的宁宴和因严重腿伤不能前来的军器少监已充分证明了“火焰花”的威力。然当她亲眼看到竹筒中射出的一支箭炸碎了一截为试验而单独垒制的城墙时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震惊得声音发颤,“善哉,上善!赏!重赏!”
既有此杀器,便得有一支配得上它的军队,如此方能所向披靡。
裴靖回宫即下两敕:一令各道州县大规模探查开采石漆,西境大量引进种植白叠子,凡可承制改进液金者可授官。二宣诸军主副将进宫议事,共鉴将要配给诸卫的新式武器。
裴知书瞅着宁宴吊起来的右手臂,认为火器威力太大,建议先给裴明礼配一套对付海寇试试,倘若没有缺陷,再大规模配给四神卫,至于玄武卫和东宫八卫需三思,望京城内有百万人口,数量太多易成隐患。
众皆赞成其言,玄武卫主仪仗和防守,基本不参与前线战事,东宫八卫只负责保护太子,二者常年在城内活动,实无装备攻击型火器的必要。
裴靖点头应允,暗中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前有裴明礼欲引刺客上门与父搏,后有裴学检当众褒己贬父,今又有裴知书以儿命试新兵,裴家的“父慈子孝”果然是一脉相承。
她挥散众人,只留下宁宴、明景良与裴知书,四人站在舆图前,重新调遣攻防兵力——东面优先防守东、南海沿线与航道,训练水师对付海寇,暂且不着急出海。北面花里溪、明庭兰一攻一守,盯紧草原各部与南边半岛上的高罗。西面宁宴、伊南星一攻一守,据国门以西进。
先拿东北的乌吉、严允和西北的回鹘、高会开刀,切断南戎东奔西逃的路线,将游牧诸族自草原上彻底抹去,而后一路向西,直插马亚东高原,最后转向西南左右包抄。
只有将周围部族尽数清理干净,占据广袤的土地,拥有海量的人口和资源,大凉才能在不伤元气的情况下建造大量巨船出海远航,否则只能在东南近海一带来回兜圈子。
“那南边怎么办?”宁宴见南边露着个口子,焦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