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好像天生与作物有缘,不管种什么,长势都比别人种得好些,裴靖教二人写书传授一下经验,二人抓耳挠腮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急得司农卿要撅了他们的地,摁着他们的脑袋硬写。
“多半是,”提到那二人,安歌抿嘴笑起来,在裴靖待了这么多年,她越发喜爱这些朴实无华的农户,“陛下要召见怀远侯与二位录事吗?”
“不必,且教他二人仔细琢磨着,尤其是白叠子,若能琢磨出门道,冬铨加官。”说到这里,裴靖总算想起自己忘了何事,“归顺侯现在何处?”
归顺侯好歹曾是一国之主,出于礼节和人道主义,她未将其关入大牢,而使其入住原秦王府、现归顺侯邸。
此事是奚迟亲自带人去办的,“回陛下,归顺侯终日足不出户,寸步不离寝室。”
“他独自一人在望京,想来十分孤独,你闲来无事可以多去关照他。”裴靖只让奚迟多关照,却未说何时召见。按理说,其人入京当日便该即刻宣召以示恩遇,但她只封了侯赐了宅邸,拖到现在已有月余也未在朝堂上正式见过面,说来也是有些失礼。
奚迟微微颔首,“臣今夜便去拜访归顺侯。”
裴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梢,“你还是现在去吧,听闻归顺侯整日坐卧不安,惊怖难眠,你半夜三更贸然登门,若是吓到他可如何是好。”
奚迟笑了一声,垂首称喏,这便与安歌一起去归顺侯邸探望归顺侯。
裴靖托着腮,望着万州舆图发了会儿呆,而后将视线转到一旁拽起居郎胡子玩的文君身上。
文君现年四岁,裴靖已使他入学,由太子少师宋鹤、太子少傅舒林、太子少保裴知书教导,读书是太早了些,不过可以先识字听政,无论是上朝还是召见臣僚,裴靖都要他旁听。
无奈文君太小,对枯燥的政务毫无耐心,虽不至于满地乱蹿,却也是如坐针毡,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连续待满一刻钟,上朝时通常在睡觉,召见臣僚时总爬到人家身上去,或是好奇地问一些令人羞愤的问题。
譬如扯掉刑部尚书的官帽问头顶为什么没有头发,蹲在地上问起居舍人的官靴里垫了什么东西这么高,导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郝尚书是个秃头,发髻是假的,小白舍人的身高比他夫人还要矮,天天在鞋里偷偷垫东西……满朝文武无不躲着文君,避之如蛇蝎。
也许是年纪到了,文君不止好奇心重,性格也变得顽劣起来,常常气得惠华二妃整夜咆哮,气得三位老师隔三差五请病假。
宁宴认为此子肖他,应择一稳重侍读克之,裴靖深以为然,遂择明景良之孙、青山之孙、钟离清和幼子等高官子弟共六人为侍读共“克”之。
自从有了侍读,三位老师便再也没有找裴靖告过状,也许是成效颇佳,亦或是彻底绝望,总之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裴靖看着非要教廿九跳胡旋舞的文君,问今日要写的字写好了没有,得到“马上写”的答复后她沉默了一下,觉得“彻底绝望”的可能性比较高,于是派人去叫林幼薇,将文君绑回去完成课业,小猫咪只要吃好睡好、可可爱爱便足矣,不需要多才多艺。
文君被母亲攥着后衣领子撕回风信宫,连素来温柔如水的林幼薇都变得如此暴躁,可见这孩子最近有多淘气。
母子二人走得巧,刚走不到一刻钟奚迟便回来了,如此也好,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听。
“归顺侯的惊惧之症可好些了?”裴靖递了盏茶给奚迟,那人就着她的手饮了,吻她指尖时她不由得老脸一红,心虚地瞟了眼起居官,见下方空荡荡的,方想起二人各自归司放衙了。
奚迟满脸惋惜地摇头,“未曾有所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怎会如此?可找医士看过?”
“太医正往归顺侯邸去,都怪臣说错了话,臣不小心将秦王和晋王的死讯说漏了嘴。”
“故秦王啊……”裴靖浅浅翘了下嘴角,饮了口茶,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缅怀,“可怜,命不好,晋王亦是。”
文锦行是个没什么眼力见儿的人,整日深居简出,可怜其妻妾儿女远在家乡翘首以盼,她见之难过,不得不出手帮一把,助其与妻儿团聚,只可惜一家人刚团聚不久便被贪财的响马盯上,丢了钱财也丢了性命,没那福气荣享富贵。
文承德的命更不好,闻其想再见见繁华,她辄封其为晋王,其人激动之余非要来京谢恩,不想半路失足坠河,半个月后才在下游找到泡得浮囊的尸身。
这对远房叔侄当真凄惨,实令人不忍回想。
奚迟亦有些许遗憾,“臣本想将尚书右仆射的诅咒也同他讲讲,好给他逗个闷子,但又想到他不懂大凉风俗,想必也不懂大凉的神话传说,听来恐怕没什么意思,臣便没有同他讲。”
裴靖看着奚迟,嘴角压了又压,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摇着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