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梦,睡醒了就好。”行必至回到木屋,蒙着被子睡觉。
嗒!
嗒!
嗒!
屋顶却在漏水,打在被子上,让他做了一场潮湿的梦。
行必至忽然想家了。他十二岁离家,一直没有回去,因为不知该如何跟父母解释,只能呆在外面。不过倒是每隔一段时间往家里寄钱,发给他的月钱大部分都寄回去。他手里攒了十五两银子,向祖顺安借了四两,老田借了六两,便带着二十五两银子回家去了。
家越来越近,他却胆怯许多,迟迟不敢迈步。他想不出父母变成了何种模样,更想不出该如何面对父母,于是便在踌躇、胆怯、愧疚、渴望中越来越近。
面前便是三间茅屋,顶到腰部的篱笆院子。家门口有棵桃树,走的时候还是小小一棵,现在已经成了大树。
行必至忽然紧张起来,明明家就在眼前,却不敢推开院里的门。于是就在桃树下坐着,低头数着石子。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蹦蹦跳跳过来,看样子是要开门,忽然扭头看见行必至,停下道:“喂,你找谁呀?”
行必至慌乱道:“我不找谁,我就在这里坐坐。”
“是谁呀?”忽然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只是苍老许多,然后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行必至彻底慌乱,扭过头去,似乎想把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十来岁的小孩道:“娘,这里有个人。”
母亲向他背影瞧了两眼,忽然颤声道:“必至,是你吗?”
行必至热泪盈眶,哽咽转身道:“娘,是我!”
母亲抱着他哭道:“必至,我就知道是你,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只是现在长大了,你一出现,娘就知道是你。”
母子俩抱头痛哭。
哭了许久,母亲才对那十来岁的小孩道:“过来,这是你哥哥。”
行必至瞪大眼睛,道:“这是我弟弟?”
他有弟弟了?
母亲道:“你走后几年,我和你爹就要了你弟弟,有了你弟弟,我和你爹,才没那么想你。”
行必至情绪复杂,随即微笑。
幸好有人填补他的位置,替他陪伴父母,不然他一去不回,父母该何等伤心。
母亲对弟弟说:“叫哥哥。”
弟弟怕生躲在母亲怀里,怯生生道:“哥哥!”
行必至想起以前躲在母亲怀里的情形,微笑应道:“弟弟!”
父亲晚上才回来,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他苍老许多,两鬓斑白,眼袋很重,皱纹一道又一道。
行必至心疼且愧疚,他没能力改变父亲的生活,更没能力让父亲不要再去操劳,他只能心疼父亲的辛苦和衰老,除此以外,也并没有让父亲省心。
他自认是个失败者。
有志而无能,有心而不孝。
父亲却很开心,时间没有宽待他,他却宽待了自己的儿子。哪怕他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到家,仍旧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热情。
父子俩不爱喝酒,但这次却喝了一些。父亲频频给他倒酒,他受到了客人的礼遇。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父亲给了他大人的尊重。只是他没办法扛起大人的责任和担子,也没办法做好一个大人。故而,父亲的每一次热情,他都感到了愧疚。
成年人的世界很难,他不能再像小时候,受到委屈就躲到母亲怀里。父亲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为他遮风挡雨。反而该他去为父母挑起一切。或许,他该佩服父亲的伟大,因为他做到了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至少,自己挑不起现在这个家。
他住到了弟弟的房间。他对房间里的一切很熟悉,因为这是他小时候的房间。
弟弟从门外探出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是我哥哥吗?”
行必至道:“是的,我是你哥哥。”
弟弟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行必至道:“我叫行必至。”
弟弟道:“你怎么跟我一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