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年事已高,对寒冷的畏惧愈发严重,她连为自己房中添置一盆取暖的银碳都成为一种奢望。
大哥的腿疾在冬日里愈发折磨人,往昔在忠勇侯府,一入冬便有小厮为他按摩舒缓经络,而如今,他只能忍受着剧痛,日复一日地在院子里劈柴。
四位姐妹与三婶每天辛勤经营奶茶摊,面对那些言语轻薄、无礼的客人,她们只能强忍心中的不快,笑脸相迎。
至于最小的姜锦宸,正值求学的年纪,理应在学堂接受教育,然而在房陵,一本书籍的价格低则七八百文,高昂的甚至需要四五两银子,且身为罪奴,他们连进入私塾的机会都无从谈起……
姜云霜内心充斥着无数待实现的愿望,然而,那可恨的“罪奴”名号如同枷锁,令她举步维艰,难以展翅高飞。
“好了,别再过多忧虑。”陆哲晏目睹她脸上的阴霾,温言抚慰道,“你将家人庇护得周全,他们的安宁与健康,绝大部分得益于你的辛劳付出。”
姜云霜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与陆哲晏交谈片刻后,察觉时光已晚,姜云霜收起手中的铜镜,缓缓躺下休息。
然而,躺卧床榻之上,她的内心却是翻涌不定。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自从踏足房陵这三个月来的种种经历,不经意间,她沉入了梦乡。
姜云霜的梦境中,她与家人围坐一堂,正沉浸在数钱的喜悦之中,突然间,房门被猛力撞开,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气势汹汹地涌入屋内。
她惊吓得脸色苍白如纸,立刻将家人护于自己身后,目睹着那些官差犹如狼入羊群,将积攒的八千余两银钱洗劫一空。
夺走银钱之后,官差们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高声叫嚣着“罪奴不得从商”“在军营中贩卖冻疮膏乃死罪”,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向他们无情砍来。
勇敢挡在前的三叔被一刀斩落了头颅,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紧接着是二叔、二婶、母亲、三婶……
她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惨遭杀害。
梦境的最后,姜云霜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猛然抬头。
只见姜锦宸被官差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向门外。
在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中,他那幼小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头部先着地,脑浆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四处飞溅。
……
姜云霜从这恐怖的梦境中惊醒,她猛地坐直身体,急促地喘息着。
梦中的绝望与惊恐如潮水般涌向现实,让她瞬间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勾栏侧门目睹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高楼坠落,脑浆迸裂的骇人场景历历在目。
腹内翻江倒海,姜云霜不堪受苦,只得俯身弯腰,呕吐不止。
她将胃中的内容物尽数排出,喉咙处却被胃酸侵蚀得犹如烈火灼烧,疼痛难忍。她趴在床边,良久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
与疲骨未歇的身体相比,此刻她的思维却是异常清晰。
姜氏一门不能永远在房陵过着罪奴的悲惨生活。
身为罪奴,若是结婚生子,那么后代也将注定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