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鹿娩照常练剑,红雾比前几日更加浓郁,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疫妖也不知去往何处,前厅后院也不见身影。
鹿娩寻了几圈,最后在武神殿发现了熟睡的疫妖,出于好心找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梦中呓语,疫妖眼角泪珠滚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找到我……”
生命短暂,世人将一切都归咎于疫妖身上,可见眼前一幕,鹿娩却又觉得这一切许是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可那又如何,祸已酿成,时光无法溯流,天阙城数万人命终究要他来担负。
一通胡思乱想后,鹿娩出门前去查探天阙城的现况。
妖雨带雾之中,一人持伞而立,仙容玉姿,清丽脱俗,见到鹿娩那一刹,云皎莞尔一笑。
鹿娩迎面上前,见云皎身着单薄,许是解下披肩为她披上。
云皎拉拢披肩,欠身行礼:“多谢你,我等你多时了,请随我来。”
说罢,鹿娩点头随云皎而去,来到云皎住处。
上次来时桃花正茂,此刻桃树沾了妖雨只存三两花苞垂头低语。
不为君顾,只为花开。
云皎将鹿娩领到房中,一缕青烟扶摇直上,一床古琴置于桌案。
天阙城内半城花落,而今一盆山茶花便使屋内增色不少。
云皎沏了一壶茶,摆上茶点。
“鹿姑娘可有问到疫妖的来历?”云皎开门见山,面含笑意,静候鹿娩回答。
鹿娩摇头,莫说其它,就连姓名都没有问出。而此刻疫妖睡得正好,她自然不会去扰妖清梦。
云皎转头望天,眸中含悲,最后释怀一笑。
“我本名白绣,出身白家村。疫妖原名白果,也是在那里长大的……”
茶香悠远,神思飘摇,溯源。
十八年前,白家村爆发了一场瘟疫,瘟疫带走了村中半数人口。瘟疫结束后不久,村北村南降生了一男一女,男童名白果,女童名白绣。
因是相差无几的时辰降生,一前一后,两家时常往来,为二人定下娃娃亲,望同枝百世,瓜瓞绵绵。
白果与白绣一起长大,将对方视为最好的玩伴,但也仅限于玩伴。
许是老天赐福,小小白家村竟出了一位天才。
白果聪颖非凡,四岁识千字,五岁晓论语,七岁擅文词,九岁上殿堂。因其赋远近闻名,县官推举其考童子科,不负众望,前程似锦。
儿子有了大好前程,白果的父母便想让其娶官家小姐。
换而言之,便是瞧不上同白绣的这桩婚事了。
好在白绣父母早有察觉,自古姻亲讲究门当户对,而今亲家飞黄腾达,登天指日可待,与其任人羞辱,不若主动出击。
白绣喜好雅乐,然在山野之间终究不能如愿。自退婚后,父母对其宠爱更甚,于是举家搬迁至凤池,供养白绣学艺。
而瘟疫过后白家村元气大伤,近些年搬迁出去的人愈多,白果神童之名愈盛,留下的村民对白果的期许愈大。
然身负神童之名,有好便有坏。
白果被陛下安排入太学为学录,协助学正执行学规,参与考核学生之事。
太学中何许人也,大多非富即贵,白果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即便管教学生也鲜少有人听之。
然这并非是最糟心的事,身负此名,除却座下弟子不服三天两头找茬以外,同僚亦是如此。
九岁同僚,资质颇高,打败了同僚数十年的努力勤奋,如何不恨?本是同龄,却已坐上此位,如何不妒?
读书只是为了在黑夜之中追寻一丝光亮。
梦醒之后依旧是黑暗。
他想斗,可旁人有钱财打点,反咬一身之事从无休止。
彼时他想若是当日没有应许县官大人的举荐,此刻他应在山野田间,种地收麦,放牛割草,也是别样风采。
读书几载,未曾求到圣贤之言,人世险恶,人言可畏。本以为清者自清,然少年不经事,终是聊胜于无。
他想回家,修书一封,将种种遭遇尽数写下,然而回信却是狗血淋头一通谩骂。
在得知婚事解除之后,午夜梦回,忽而想起此生快乐时光竟也就那短短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