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母亲:
我上次的信突然中断了,因为我担心他那时正向我这里走来,结果情况果真是这样。我把信藏在胸间,拿起放在身旁的针线活,但是我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狡猾,因此看上去慌慌张张,仿佛刚才正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依旧坐着吧,黛安娜,”他说,“就我来说,你完全可以继续做你的针线活。我到林肯郡去了一趟,你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欢迎我回家来。”
“先生,”我说,“如果先生您回到自己的家里来,不是永远受到欢迎,那就太难堪了。”
说完,我本想走开,但他说,“别跑开,我跟你说。我有一两句话要对你讲。”
啊,我的心是怎样怦怦直跳啊!
“我在凉亭里对你稍稍表示一点好意,”他说,“你却表现得那么愚蠢,仿佛我要对你进行很大伤害似的;我当时是不是对你说过,你不应当把经过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可是你却大肆宣扬,让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既不考虑我的名誉,也不考虑你自己的。”
“我大肆宣扬,让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先生!”我说,“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几乎没有——”
他打断了我的话,“几乎!你这个说话躲躲闪闪的小鬼!你说几乎是什么意思?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把这件事告诉杰维斯太太了,她是不是你对她说过的一个人?”
“先生,”我极为焦灼地说,“请让我下楼去,因为我跟先生辩论是不合适的。”
“说话又躲躲闪闪!”这时他拉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说辩论?难道回答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是跟我辩论吗?请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好啊,好先生,”我直接说,“请允许我请求您不要再催逼我,因为我担心我又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又要莽撞无礼了。”
“那么我命令你回答我,你有没有告诉过杰维斯太太?如果你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就是莽撞无礼。”
“先生!”我说(这时我很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也许我应当向您间另一个问题来回答您,但我那样做是不合适的。”
“你想要说什么呢?”他回答道,“说出来吧。”
“先生,”我说,“如果您当时没有心怀恶意,那么我要是把经过情形告诉杰维斯太太或其他任何人,先生您为什么要火冒三丈呢?”
“说得好,非常天真无邪,丝毫也不狡猾,就像杰维斯太太说你的那样,”他说,“但实际上你这么傲慢无礼,还能说是那样吗?你嘲笑我和反驳我!但我仍然要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好吧,先生,”我说,“我决不会说一句谎话;我确实告诉了杰维斯太太;因为当时我的心悲痛得都要破裂了;但是我决没有开口对其他任何人说过。”
“很好,胆大妄为的人,”他说,“又在躲躲闪闪地说话!好吧,你没有开口对其他任何人说过;但是你有没有写信告诉其他什么人呢?”
“那么好,先生您请听吧,”我说(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变得相当勇敢了),“如果您没有从我这里取走我给我爸爸妈妈的信,那您是不可能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我承认,我在给他们的信里,把我心里的话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我向他们讨教,并尽情倾吐我的痛苦!”
“于是,”他说,“在我自己的家里和在我家的外面,我就被你这样一个冒失鬼暴露给全世界了,是不是?”
“不是,好先生,”我说,“我请求先生不要生我的气,如果我说的完全是真实情况,那么把您暴露出来的并不是我。”
他这时大发雷霆,说我狂妄无耻,并嘱咐我记住,我是在跟谁说话。
“先生,”我说,“请问,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如果不向她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像杰维斯太太这样善良的女人请教,那她该向谁请教呢?当我向杰维斯太太请教的时候,她看在我们女性的份上,是会教导我的。”
“傲慢无礼!”这时他这样指责我,并跺着脚。
我只得双膝跪下,说:“看在上天的份上,先生,请怜悯一个可怜的人吧,她只知道珍惜她的贞洁与良好名声,不知道别的。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倚靠。我虽然贫穷,在这里举目无亲,但我始终受到教导,把清白正派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清白正派,愚蠢的女孩子!”他说,“对你的主人表示敬重和感激难道就不是清白正派的一部分吗?”
“先生,”我说,“如果您的命令不是违背我的首要责任(它应当永远成为我的生活原则),那我确实不会对先生忘恩负义,不会公然违抗您,也不会遭受到您的指责,说我是胆大妄为、傲慢无礼了。”
他似乎被感动了,站起身来,走进大卧室,来回走了两三次,并让我继续跪着;我把围裙掀起来遮盖到脸上,并把头搁在一张椅子上,号啕大哭起来,仿佛我的心就要破裂似的,但却没有力气从那个地方走开。
他终于又走进来,但心里却怀着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