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朝兮知道副官对自己颇有芥蒂,多半是张启山让他来这儿守着,看看自己能不能挺过这关吧。
看着副官这国泰民安的睡相,朝兮就忍不住想笑。
十七岁,看年纪还算少年,看外表,却已然随了张启山一般的威风堂堂。只有看睡颜,能瞧出几分孩子气来。
朝兮还记得张日山出生那天,正逢雪后初晴,长白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捧出一轮红日,普照八方。
南边儿四堂兄家的长媳临盆,他是做长辈的,少不得去凑个热闹。他挤在人群里,看见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正赶上旭日东升,一抹金红的霞光洒在婴儿脸上。
于是族人们便奉承四堂兄,说这是真真切切得了一个金孙,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四堂兄被说得有些飘飘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拉着他的手不松开,乐呵呵道:“惊浪,咱们本家就属你学问最好,给你这侄孙子取个名吧!”
本家嫡系都知道张惊浪不务“正业”,平日里最爱吟风弄月、舞文弄墨,说他学问最好……嗯,倒也不算错。
他与这个四堂兄平日里不算亲近,一年到头不见两回,但赶上人家的大喜日子,晚辈们都在一旁看着,也不好推辞,索性应下了。
他从稳婆手中接过了襁褓,刚出生的小孩子,其实并不怎么好看,皮肤粉粉的,眼睛也没睁开,看起来在睡觉,小嘴里吐出一串气泡,但很给面子地没哭。
稳婆在边上笑道:“看来小少爷跟您有缘分呢。方才他爹娘要抱他,他都百般不情愿,哭闹不止。可您这一抱,他就乖乖睡着了。”
他勾唇一笑,在万众期许下,面对着云雪相接处千里霞光,温声道:“山字辈,就叫张日山吧。日出东山,光照九陌,愿他向阳而生,不坠暗夜。”
如果副官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他取的……估计要气炸了。
*
副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一连在外守了七天,总算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是酒楼来送席面。他知道是朝兮没事了,一欣慰一放松,精神头儿就全散了,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院子里的人早就吃饱喝得各自散去,不知道朝兮还在不在里面。
突然,他觉得后脖颈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手一摸,原来是张对折的信纸。
他有所猜想,拆开一看,果然落款是谢朝兮。
谢朝兮的字是柳体,爽利挺秀,骨力遒劲,但一字一句,似乎都能让人想象到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转告军爷,我还活着。两位医生救我一回,人情我记在军爷身上,金条可以少两根,有空记得把尾款付了。另,我家不缺门神,下不为例。】
看朝兮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以为他是被佛爷派来的吧。
诚然,佛爷是说让他每日过来打探一下状况,但也没有让他天天守在院外。
副官的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他傻兮兮地日夜蹲守,明明谢朝兮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什么都不会说,却还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到底是在图什么。
不过,无关紧要了。
副官把信纸重新折好放进左胸口袋里,发动汽车掉头离去。
……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