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烂了,烂得千疮百孔,烂得触目惊心。
其一就在于土木之变,京军精锐丧尽,剩下这些历经一个景泰朝后,早已腐朽没落。
最关键的在于,那场土木之祸,让四方蛮夷都看到了大明的疲软无力,都看到了大明的外强中干!
因此自那以后,四方蛮夷屡屡对大明做出挑衅之举,尤其是鞑靼瓦剌更是年年寇边袭扰,朝廷每年拨出去的军费款项,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二在于吏治腐败,土木之变与夺门之变,直接粉碎了朝堂正常运行机制,更是加剧了朝堂内部的南北分裂,南臣和北臣水火不容报团结党,利用于谦恢复的保举法大肆提拔亲信、培植党羽,这便是朝堂动乱的由来。
一场夺门之变,景泰重臣被清洗了个干净,可他们只是被逐出朝堂,又不是直接死了,于朝野的影响力还摆在那里,比如那陈循,比如那商辂,还有王直、萧镃、江渊……至今都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朝廷!
他们每个人都曾身居高位,每个人身后又站着多少士绅大族,哪怕骤然间被天顺帝罢免流放,可他们背后的士绅大族却依旧在那里。
其三在于皇帝昏庸宠信奸佞,天顺帝之昏庸连李贤都看不下去了,明明亲眼目睹夺门党的张狂跋扈,却一再忍让不肃清朝堂,结果石曹当国秉政迫害了多少忠良?又提拔了多少奸佞,培植了多少党羽?
闹到最后,一前一后地密谋造反,险些冲杀进了紫禁城,天顺帝这才举起屠刀灭了他们,肃清朝堂。
李贤脑海中思绪万千,他本以为这些都是答案,可朱见深接下来这句话,却直接令他愣在了原地。
“天下大弊,在何处?”
“在帝王吗?”
“太宗皇帝又是五次亲征,又是营建新都,又是编纂《永乐大典》,还派郑和下西洋……这哪一项不是劳民伤财之举?可最后呢?永乐盛世摆在那里,文治武功千古一帝!”
“在朝堂吗?”
“洪武朝堂党争不断,甚至搞出一个南北榜案试探皇帝,太祖皇帝杀了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这些朝臣长记性了吗?他们现在还不是一如既往地在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在军士吗?”
“京军将士每日操练不说,还要承担本不该是他们的徭役,修筑宫殿、开渠挖河、疏浚河道……甚至是给某个权贵死去的爹娘修庙供奉!难道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情吗?”
“在百姓吗?”
“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勤恳恳,耕田种地,可是他们忙碌了一整年,最后的收成都要缴纳赋税甚至还不够,只能将田地投献给士绅沦为他们家中的佃户,才能勉强混得温饱!”
朱见深情绪有些激动,已然脸色涨红。
“李阁老,孤来告诉你!”
“这天下大弊,不在君王,不在朝堂,不在军士,不在百姓,而是在于礼法!”
“礼法?”李贤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朱见深。
“没错,就是这礼法,儒家一直推崇的腐朽礼法!”
朱见深冷笑道:“儒生儒臣用这礼法,对上给皇帝天子制定好一条条束缚,希望大明皇帝在他们制定的框架里面,做个垂拱而治的无为天子,朝政交由儒臣打理即可!”
“而对下他们则是划分“士农工商”,利用手中权力打压工与商,压榨自耕农,最直白的方式,那便是儒生的功名特权,有了这东西士绅缙绅便可以免除徭役避开赋税,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兼并田地,掌控地方百姓!”
“士绅乡绅掌控着乡野田地,他们就掌控了百姓,因为百姓想要活命就得耕种出粮食自给自足,而想要耕种就要田地,所以百姓不得不听命于这些盘踞乡野的士绅乡绅,所以这些士绅乡绅掌控了乡野话语权,他们才是这些田地的真正主人……”
“太子殿下!”李贤忍不住厉喝道,“这些话殿下切莫再提,臣只当今日没有听过!”
话音一落,李贤起身便走,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见此情形,朱见深丝毫不慌,反而再问了一个问题。
“李阁老,何以为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