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沥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贵人们自矜身份不至于冒雨寻欢,所以这种天气总会影响浮生轩的生意。闲下来的陆青儿通常会干些脏活儿,例如杖毙不听话的姑娘、对手脚不干净的手下执行家法。天长日久竟成了习惯,天气不好的夜里就是想杀个人消遣一下。
回头扫了眼身后黑暗的院落,她不禁充满了掌握生死的满足感。屋外的黑暗中默默站着十几个黑衣人,都是些手上沾满血的黑道人物,杀人不眨眼,专门为浮生轩干脏活。
今天的事情谈不上棘手,只是稍微有点麻烦。麻烦的不是这两个突厥人,这些个胡人手下有数千人就敢称王称汗,什么使者、特勤,左右不过是些粗鲁的蛮夷罢了。
那小白脸更不值一提,居然想靠拍突厥人马屁平步青云,真让人笑掉大牙,他难道不知大唐突厥必有一战吗?
真正麻烦的是叶念初。这女人确有几分才情,常有贵人捧场,给浮生轩挣了不少银子,杀了她着实可惜。可她平日里自视清高,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今天竟当着客人的面放肆!无论如何浮生轩的规矩不能坏,可惜归可惜,只好把她料理掉了,后山的无主孤坟不差一个叶念初。
只是陆青儿想不到叶念初居然要自杀,更想不到冒出来一个年轻人救人!这年轻人身手极快,却穿着浮生轩下人的衣服,肤色虽晒得黝黑,却掩饰不住一身英武之气。但他不是浮生轩的人,绝对不是!
陆青儿的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两眼通红的博古正举刀砍向方岩。方岩回头就跑,边跑边喊,“突厥人杀人了!”
似乎是慌不择路,方岩从陆青儿身边穿过,博古举刀紧随其后。陆青儿只觉得什么东西碰了腿弯一下,不知怎么回事飞起一脚向博古踢去!
窑子里的女人居然也敢对自己出手!博古气疯了,也不闪避,一刀直往陆青儿头上劈去。幸好陆青儿练过几年功夫,闪身躲过,急道:“莫要误会,是他……”
博古是战阵厮杀中练出来的刀法,极为凶悍,此时更是含怒出手,一刀紧过一刀,陆青儿躲闪不迭险些中刀,哪里还有功夫说话?
方岩几步掠到叶念初身边,拽起她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喊,“救命,救命!”声音在夜里传出老远。
黑暗中焦急等待的黑衣人看见了突厥人刀劈陆青儿,又看见叶姑娘和一个下人跑出来狂叫救命,在不犹豫,发一声喊就冲了过去。这班混黑道的兄弟谁没有几条人命在身,难道怕玩命不成?陆老板平日里白花花的银子供着,不就是等今天吗?
黑夜厮杀用什么兵器最管用?
长兵器怕短兵器,被近身了就是死脑子正常的人都不用剑,杀伤力太差刀不错,尤其是有血槽的短刀,这是致命的家伙,但不会让人立刻丧失战斗力。有些够狠的家伙即使刀伤致命还是有力气跟你同归于尽。
所以,真正的老江湖都知道,杀伤力最大的是钝器,比如铁鎚、铁锏,只需一击就能立刻让人丧失抵抗力。
钝器最大的弱点是笨重,无锋,容易躲闪。但是有一种钝器既有杀伤力又灵活锋利,短斧。更可怕的是,短斧还可以投掷。十余个配合熟练的短斧手在雨夜中列阵,只有一个结果,屠杀!
博古本想砍死这个挡路的老鸨子再去方岩,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功夫,更想不到几个黑衣人冲进屋里举斧就劈。
博古本就是突厥勇士,此刻悍勇之气上冲,吼叫声中刀光闪闪,一刀深深砍进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的肩膀。突厥弯刀以劈砍为主,极为锋利但不带血槽,这深入肩胛骨的一刀被骨头卡住、血肉包裹,急切间居然拔不出来!
中刀的黑衣人狰狞一笑,满嘴是血,猛然回身抱住博古,几把短斧带着沉重的风声当头劈下!完了,自己居然被砍死在近身搏杀之中!
短斧劈裂身体的剧痛没有传来,面前几个黑衣人的臂膀还在挥动,斧头连同手腕却飞了出去。刀光一闪再闪,几个黑衣人齐齐断腕。
那三个始终面无表情的卫士终于出手了。心态沉稳,时机准确,出手狠辣,完全是冰冷的杀戮机器。
摄人心魄的呜呜鸣叫声响起,十余把飞斧旋转着向屋里的突厥人飞去。三个卫士呈品字形保护住主博古和忽左,沉腰坠马举刀护住头面部,用身体硬接飞斧!
飞斧撞击在人体上发出当当的声响,这三人不但有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居然还穿了胸甲。
几个断腕的黑衣人江湖经验丰富,趁着突厥人自顾不暇捡起断腕冲了出去,百忙之中还不忘护着陆青儿。
没来得及喘息,第二轮飞斧到了。
躲闪暗器其实非常难,必须要根据投掷者的动作进行预判,否则面对高速飞行的暗器根本反应不过来。黑衣人在屋外的暗处投掷飞斧,灯火通明处的突厥人根本看不到对方出手,只能被动挨打,片刻间连中数斧,浑身鲜血淋漓。再好的胸甲也护不住四肢,再横练的功夫也不是真正的刀枪不入,何况最致命的是钝器击打造成的内伤。
浮生轩的飞斧之下不知葬送了多少高手,眼看这几个突厥人就要被砍死在屋里。灯火突然全数熄灭,乍明乍暗间,屋外正投掷飞斧的黑衣人不由眼睛一花。
风乍起,几声嗡鸣声传来,就像拨动金属片发出的高速震动声。黑暗之中微微亮起一道剑光,刺穿暗夜的细雨,飞向那些黑衣人!
只要剑够快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紧握斧柄的黑衣人觉得胳膊一轻,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正段段落下,断口处鲜血狂喷!
雨水和血水被震为一大团血雾,随即弥散在初夏的雨夜中,重物落地,惨嚎顿起!
一片死寂,忽左背着手站在雨中,一抹青锋犹在空中颤动翻腾,如同灵蛇。看着痛苦不堪的黑衣人,听着阵阵惨嚎,他脸色平静神色淡然。
陆青儿脸色苍白,颤声尖叫:“御剑!御剑术!突厥人怎么可能会道术!”
雨夜中的青锋不停闪动,黑衣人没命的疯狂逃窜,却无可奈何的任由那抹青芒无情的自身体上掠过,眼睁睁看着肢体、头颅在空中此起彼伏。
惨叫声很快就停止了,雨下的更密了,沙沙的落在地面,冲淡了血腥味,与血水汇成一股股溪流四下流淌。
普通人即使再强壮,武器再犀利,配合再默契,面对修行者只有一个结果,被碾压。毫无反抗能力,毫无生还机会,这就是修行者的恐怖之处。
“道门铁律,修行者不得对常人出手,有违者必诛!看来今夜你是不打算留活口了。”方岩似乎百无聊赖,东张西望的溜达过来,俯身捡起一把短斧,又随手砍断身边一颗竹子,刷刷几下削成了一把竹刀,“道门的蠢货很多,但都有自己的骄傲,屠杀常人这种丢人的事还是不屑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