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郡王从清平京的信刚刚到,除却示意致歉之外,便是希望能保住在西北的人手……聂统制,你怎么看?”
“属下有话,只是觉得有些妄诞,不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经略府上当差久了也学着当学士相公了?”
“是……属下认为……此事情只怕未必是广阳郡王的手笔,这事干的……太糙了。”
什么是太糙了?
无他,盘子铺的太大,人来的太蠢,唯一似乎与西北体量相称的手段,便是那个愚蠢的阉人居然有些奇遇,可那奇遇细究起来还是在西北获得的。
折御清和聂恢自然不会认为头上那位官家和广阳郡王心慈手软,虽然派人来可只是派个蠢人,心下还存着折衷合济的心思。如果真抱着折衷合济的心思,哪里会有前夜虎节巷前街道上那场血腥风波?
官家终究是对西北存着忌惮的意思,广阳郡王是官家最有力的鹰犬,当然也就狗随主棍,对西北这出身之地没什么好心思。尤其那孟旭的消息传回京中,只怕那位阉人郡王此刻已是有些不安了。
总而言之,西北此刻的事务似乎是账面上一切皆了,可下一轮藏着的风雨只怕是更加剧烈。
“属下觉得……会不会是广阳郡王的属下擅权越职,在西北妄自下手?”
折御清摇摇头。
“不必猜想了,世上有些事情实在不合理,当下无法解释也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只要对诸事都有个预备就是了。”
“此次虽然斩掉了官家和广阳郡王在西北乱动的爪子,中道极相公总算也是表了态,同西军站在一处。可毕竟西北未来如何,还是风雨飘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西军自家内部人才不足以及世家将门失了为国的心思。这次许家的许神素和许神虚两兄弟,一个是半只脚踏入玄妙世外的修行人,一个是临危之下居然能速速决断,断尾求生的良将胚子,可惜……”
折御清神色满是惋惜,坐在榻上又缓啜了一口枸杞红枣茶。
许神素已是被折淹客和萧逊联手斩杀在那雪中山道,,素来声名不显却在近日许家动乱中崭露头角的许家二房庶子许神虚倒是还活着,却已是一个定时死人了。
折御清之所以如此惋惜,便是由于那许神虚确实是个不坏的人才,看着文弱无能,不被族中长辈所喜爱。可在许神素出事动乱之际,居然以书生之姿提着三尺长剑,靠着那过世父亲的一点虎皮硬生生扯起了大旗,斩杀了不服管辖将要动乱的支脉。又很是具有关键眼光地在此刻前来大帅府上寻求宽恕。
这实在不能说是一步臭棋,诛杀许家固然是中道极相公、折御清大帅以及西军诸多将主共同的心思。可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只看一步。
以中道极相公为首的,主张改革西军广纳人才为国守边是一派;那自然追求“西北土地西人居”的传统派的势力也成一派。看似中道极相公扯起西军经略的旗帜,旗幡下站着折御清大帅。可这两位难道就压得住人家心中想些什么?
许家在此事之前难道就公开跳出来表示对西军整肃军纪,戍边收税的各种行为表示不满了?
所以许神虚很或者便很精准地将这个问题丢给了看似最没有存在感的西军大帅——
现下大家都同意要断绝许家,可等下一次矛盾爆发那些西军将门开始翻旧账的时候,你折家究竟是一丝情面不留还是终究顾及了一丝同袍情谊?是跟着中道极相公走到我们这些传统将门的对立面还是心存中立?这里的传统将门可能是任何一家及无数家此刻看似达成了共识的将门。
这次的选择直愣愣摆在面前,便与从前可以随声附和的情况大不相同。
折御清郁闷地将身子狠狠朝那满是暧昧香气的鸳鸯锦被上狠狠躺倒,现下的小崽子也是精的要命,可惜却不能多些服帖的心思为自己所用。
然而想到自己那位侄子,折御清终于还是不禁欣慰微笑。
不知道中道极相公那位弟子,能不能惊艳到不辜负这份投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