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风,双颊泛红,醉意已现,望着琳琅满目的大厅,锦衣玉食的众人,心中思绪不知起于何处。
“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懂什么诗文,就送上一段小曲儿吧。”
秦长青等人听罢,俱是难掩笑意,只等沈疯子弄出个什么啷当东西来。
柳宜昀则拿起一颗大青果咬下,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风。
只见沈风悠悠起身,忽觉得血气上涌,有些晕眩,他沉了沉。
随后,走到案前草草几笔写就,掷笔于案。
他略过身边的丫鬟,自顾要将纸张送过去,刚走两步差些撞在隔门上,几个年幼的伶人掩口笑了起来。
沈风这才觉得酒有些吃的多了,便倚着门招手让人过来。
那四五个伶歌中,一个样貌出众的女子盈盈起身,同时眼神中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讽意,转而又迅速消逝。
在方才众才子的佳作唱词中,此女子声音婉转悦耳,柔如和风,被点选最多。
只见她刚举步,却听沈风道:“不是你。”
“她。”
沈风指向另一人。
众人望去,才发现几人的边上还有一位,好像自一开始便在那里,悄无声息。
只见此人已是半老徐娘,但姿色尚在,只是不似旁边几人年轻娇俏。
她似乎也不敢相信竟然点选的是自己,迟疑了一下,轻轻放下琵琶,便朝沈风走去。
众人亦是一愣,复又有旁边人轻笑出声,这女子似也是听到,只是眼眉低垂,默然走到沈风跟前。
那女子接过沈风手中的纸稿,匆匆几眼后,却是秀眉微蹙。
“公子,这……”
沈风示意她附耳过来,随后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女子点头会意,复回原位。
众人不以为意,小声闲聊着。
随后,琵琶声铮然而起,不少懂音律之人俱是一怔,似是未曾想到此女子出手便显功底来,均望了过去。
几声过门儿之后,只听女子开始唱起了词来:
采薇采薇,薇亦柔兮。
曰去曰去,岁亦华兮。
朱实离离南山下,长河饮马落日崖。
刀剑瑟瑟东风起,醉酒论道醒折花。
采薇采薇,薇亦刚兮。
曰归曰归,岁亦暮兮。
朔风猎猎逐苍鹰,履霜卧雪黄沙拥。
瘦马嘶嘶催人往,镜中我鬓华发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艰难步迟迟,载渴载饥薄衫湿。
我心悲兮君不见,我心哀兮谁人知。
一曲完毕,复又一遍。
《采薇》是先贤诗集中的一篇诗文,有个流传下来的唱调,众人在园子里倒常听到。
原文是讲述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寒冬,一位解甲退役的征夫在返乡途中踽踽独行,他遥望家乡,抚今追昔,不禁思绪纷繁,百感交集。
现在,沈风将三章不光换了些词,还将每一章的后半阙调成了方才杜小薇弹奏《有凤来仪》的曲调,整个曲子的结合一下子变得像一个沧桑老人在娓娓讲述自己的一生。
那伶人在唱后一遍时,也许想到了什么,曾几度声音哽咽,只凭唱曲水平巧妙过度,再加上弦弦凄楚悲切,更显词曲苍凉。
歌罢,她已是泪眼婆娑,神情凄然。
此时,不少人已是痴了,仿佛短短的时间看完了一生——年少时初来江湖,恣意繁华,恩仇快意,归去时却人生迟暮,风烛残年,只叹生命须臾,人生无奈,怆然涕下。
而那陈老一动不动,浑浊的双目依旧痴痴望着那伶人,嘴唇微颤,仿佛是在与一人诉说着什么,是一位久未蒙面的故友?抑或是,隐约中的自己?
而沈风早已是倚在墙边,只觉头昏目眩,天旋地转,朦胧中依稀望见对面一亭亭女子,伫立凝望,似有泪泫然。
随后便轰然倒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