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罪？”面对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如此质问，吉三捂着淌血的耳朵喃喃自语，竟然半晌没缓过神。

“哼，既然你不说，我便替你数一数这一个月来你做的好事！”这位“老大”缓缓放下手中的棍子，双臂环抱胸口。江延蓬和其他孩子们一同上前，彻底把吉三的所有退路断了。

围观的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群孩子和吉三的对峙，他们原本以为闹剧会以吉三一刀杀了果贩收场，但是一群孩子的加入让这个闹剧变得更加跌宕起伏。

“放……放屁！放你娘的屁！”吉三见眼前这小鬼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得再次发飙。

只见这“老大”在吉三眼前慢慢悠悠地踱起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掰着指头数着，口中振振有词：

“上月十五，望平村老张头家里唯一一头黄牛中毒而死——草棚里应该是被你下了毒；上月廿一，把望平村李老汉家门口的一缸腌菜换成一泡大粪——妈的，调查的时候简直臭死了；上月廿六，在坊儿街把做糖画的胖哥打成重伤——可巧，那可是我兄弟；上月廿八，去陈氏酒坊喝酒赖账，还砸了酒坊两张桌子一十八坛酒——哦对，店家算了账，一共要赔三百两银子————”

“放……放屁！不过砸了几坛酒，要三百两银子？你这小兔崽子讹我吗？”吉三听这小鬼连珠式的炮轰瞠目结舌，他实在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来做过的一切“好事”，竟然被眼前这个小乞丐查得一清二楚，吉三再也听不下去了，涨红着脸骂了起来。

“哟呵，你承认了啊，呐呐呐，南来北往的都听见了哈，他可是亲口承认了哟”，小“老大”不但不怒，反而笑嘻嘻地撇了撇嘴，一幅“你都承认了，那我可没办法了”的样子。

“噗嗤……”听得这话，围观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失笑起来：这小乞丐人小鬼大，算计起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有吉三这样的败类家奴，这李陶公的名声，可算是越来越臭了。

吉三再不说话，猥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平日里仗着家中老爷的地位招摇撞骗横行霸道，如今却被一个孩子当众接了好些丑事，实在是脸面无存。只见一众孩子步步紧逼，除了“老大”手里那根木棍，他们也从怀里掏出了精致的弹弓，时刻准备爆发与吉三的战斗。

“可还有话说？”黑色眸子的少年重新举起手里的棍子，质问道。

“他娘的，一群没人管的野崽子，还真当老子怕了你们？！”吉三再次掏出短刀，再也不管什么惹得起惹不起，便是一阵乱挥。孩子们见状一惊，随即赶忙退开，唯有那少年盯着吉三疯狂的行为纹丝未动，冷笑一声，“怎么着，罪行败露，想要揭竿而起？”

“老……老大，成语用的不对，是困兽之斗。”

“我知道！”少年脸也不红，见得吉三逼退众孩子，正向自己杀来。他非但不闪避，反而双手抄起木棍，向吉三扑去！

“给我打！”少年一声令下，那群刚刚被逼退的孩子马上抄起弹弓，一颗颗石子便朝着吉三飞去。

这次距离更近，力道自然也更大一些，吉三猝不及防，头上背上屁股上腿上频频中招，直痛得他哭叫连天，短刀一个不稳，便撒手掉到了地上。黑眸少年见吉三破绽大露，于是马步一扎，手中的木棍直送吉三胸口。

“吃你好汉爷爷一招枪法！”少年大吼，木棍戳到，吉三闷哼一声，再次坐倒。

“好！好！”众孩童见得老大一招打倒吉三，不由得拍手喝彩。

“哈哈……”围观众人见到一群孩子有板有眼严肃认真的可爱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地上的吉三满脸冷汗，捂着胸口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这次不仅丑事外扬，而且还被一群孩子如此戏耍，算是彻底栽了。

趁吉三倒下之时，黑眸少年手中木棍一挑，吉三怀中的钱袋便飞了出来，稳稳落在少年手中。

“好！好！”随着尾声的到来，围观众人合事宜地拍手较好，跪在地上的果贩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丝开心，因为他深深的知道，这群一身珠光宝气的路人，之所以鼓掌欢呼，其实并不是因为这群孩子的见义勇为，也不是因为吉三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是因为他们把这里当成了一场戏，他们作为看客，理所应当地应该在戏剧落幕时，给予礼节性的掌声。

果贩，吉三，那群贵族的孩子，还有那个眸子漆黑的少年，其实都是这场剧的一个戏子。

随着事件的结束，街道上完全停滞的人流再次渐渐流动起来，他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有的戏谑，有的嘲讽。狼狈的吉三苦苦求饶，在得到黑眸少年的点头默许后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孩子们帮着果贩整理好摊位，也匆匆告辞，跑进了人群之中。

除了地上依然脏乱的烂果子，和那把再无人问津的短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夕阳西下，把洛京的上空染成了一片火红，几个少年躺在城北的一座小丘上，出神地望着天空。

“困兽之斗~~困兽之斗，哎哎，学这些玩意还不如弄死我算了，”黑眸少年搔了搔乱发，自言自语着。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洛京的闷热正在一点一点褪去，微风不时扫过，泛起一丝丝凉爽，十分惬意。

“老大！”

山坡下传来江延蓬的叫声。黑眸少年坐起身，看见江延蓬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老大，按照你的交代，被吉三坑害的几户人家，我都偷偷送了一袋银子，没人发现。”江延蓬坐在黑眸少年身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汇报着任务。

“嘿嘿，手脚果然麻利，好！”黑眸少年拍了拍身边的伙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原来痛打了吉三之后，黑眸少年便让这几个孩子中手脚最快的江延蓬，悄悄给那些受到吉三欺压的人家送去了贴补。到此为止，这一个多月以来几个小家伙的辛苦，总算收获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对于江延蓬这些孩子来说，钱财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缺过。而眼前这位和他们同龄的黑眸少年，则教会他们用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实现了自己一直想当英雄的梦想。所以他们信任他，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称他为，老大。

黑眸少年站了起来，面向山坡下华灯初上的泱泱洛京，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