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官下了值,云霞仙子早早地布好了满天霞光。
我踩着被映得红彤彤的云路一路西行,远远看见瑶池上方瑞霭缤纷,鹤舞鸾翔,五彩祥云从四面八方而至,好不热闹。
离开席时间还早,九曲桥上似乎有几个仙侍正在洒扫,离得尚远影影绰绰看不清身影,但他们的闲聊声却细细碎碎地随风飘进了我的狐狸耳朵。
“白天的时候魔族使团被迎进了天宁宫,你们瞧见了吗?一个个凶神恶煞,真是吓人。”
“早听仙伯说,魔族皆相貌丑陋,样子像是半神半兽,还没有凡人好看。”
“凡人的相貌是盘帝他老人家照着神族捏的,我等自然觉得顺眼。”
“怪不得听说太子不愿娶那如意公主,日后太子登了基,我们天界何曾有过如此丑的天后?”
“就是就是。”
“咄,这便是你们几个孤陋寡闻了不是?魔族女子与男子大不相同,魔姬貌美,六界闻名,听说那如意公主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艳姿流俗,我看未必就配得上咱们太子殿下。况且,与异族女子婚配,终究会乱我天家血统。”
“说到这个……”有个声音压低道,“你们注意到使团中打头的那位玄衣魔使了吗?”
“啊?他也是魔使?为何如此丰神俊朗,气宇非凡?我还当是哪家的星君被派去迎宾。”
“星君?这满天的星君坐不坐得稳,端得看这位夜魔大人高不高兴。”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夜魔?他就是夜魔?!怪不得第一眼望去觉得与太子殿下肖似几分。”
有个蓝衣仙童十分不屑,“胡说,他与殿下明明有云泥之别,听闻他因弑兄害母而获罪,白日里只是普通一介凡人,怪不得直到现在都不敢露面,不等天光落尽,怕是连这九曲云桥都站不稳。”
他们聊得起劲,连我走近都未发觉。咳了一声,闲聊的几位立刻闪至两旁肃手而立,让出一条路来。我从中间走过去,轻轻念了句师兄教过的话:“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庶几为君子。”
身后响起了几声蚊子呐一般的“是”。
过了九曲桥,就进到了瑶池仙境,这里没有凌霄宝殿那么庄严雄伟,但有金花玉萼,芙蓉灼灼,水雾云烟,琼香缭绕,别有一番情致。
我照旧在师兄身边备好的席位里坐下,没等坐稳,玉阶之上的天后扬手叫我:“清音仙子,你来。”
我应了一声起身。天后着人在她身旁加置了坐席,笑吟吟道:“这女娃本宫很是喜欢,今日宴席就坐在这里罢,陪本宫聊聊天说说话。”
我诚惶诚恐地坐下,抬头看见阶下不远处的师兄和他对面空着的几方案桌,福至心灵般,忽然明白了天后的苦心。
使团前来求亲,我明晃晃地坐在师兄旁边的确碍眼,若按仙阶我该陪坐末席,那样又怕师兄看不过眼,天后索性把我当成亲厚的小辈,叫到她身边,两相安。
不多时,夜轻寒带着三名使臣到了,行至阶前,那三位皆双膝及地,给天帝天后行跪拜礼,独夜轻寒一人立于堂中拱了拱手。我从高处一眼望去,庭下好几位神仙,脸上面皮都不太好看。
一向耿直的孟章神君沉不住气,黑着脸道:“天庭乃教化之地,见天帝陛下不跪,是何道理?”
夜轻寒无声地笑了一下,反问了句:“教化之地?”
他说的既轻且慢,像是把那四个字放在唇齿间细细地品了一品。
席中众仙面皮俱是一僵,仍然不太好看,但是换了一种难看法。孟章神君更是被噎得脸上黑里透着紫。
夜轻寒右首一位较为年长的魔使抱拳打圆场道:“在下苍虚,望天帝天后不要见怪,玄夜魔君久居人间,随性了些,在魔界也……也不跪魔尊。”
看来是一以贯之的桀骜不驯。
这圆场还不知圆没圆回来,夜轻寒又淡淡道:“本君非魔非神,除了亡母,谁都不跪。”
眼看气氛要僵,天帝开了口,声音很是随和,“罢了,今日既是洗尘宴,也是家宴,不计较虚礼。”
一句话便将此事四两拨千斤地过去了。我松了口气。
清风徐来,仙乐飘飘,婀娜的羽姬踩在碧浪一般的荷叶上,翩翩起舞。
开场虽不大愉快,入席后倒还太平。夜轻寒的桀骜之气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彬彬有礼地给天帝天后敬了酒,也同席中众仙渐渐有说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