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也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也好,哪一个都无法与天地相通,不能被听见,也不能被理解!
他想活下来,却没有被允许。
雪原之后,寅离的伤势突然开始恶化,洞口血肉逐渐坏死,肺部黢黑,就连心脏也不是原先的鲜红色,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也很难被唤醒。
寅离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醒着时断断续续画了一副全家福,但凡他清醒,他都一直对着那副画,似乎在缅怀,又似乎心思沉重难言。
鹿黎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
那日,鹿黎得知有一群罴九在密林东南方向数十里地处,便将宅子安置在密林里,布设了欺天阵,出了门。
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碎片的绿荫下,有一座不被人所见的小小宅子,宅子里,寅离坐在窗前拿布缓缓擦着一把匕首。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认认真真擦着那柄宝石匕首。
这些年,他还是恨,还是意难平两个最该死的人,哪怕死一个也好啊!
与鹿黎在一起的这两年,他几乎忘却了那些过往,那些多年来侵入骨髓的渴望。
然而随着生命的流逝,他的心中倔强起不甘,那头野兽又在咆哮怒吼,试图挣脱禁锢!
沙漠里的旅人,濒临死亡时偶遇一滩水洼,狂喜发疯扑将上前瘾君子被断了后继,如疯似魔挣扎咆哮寅离想杀明泰帝,想的引日成岁,想的魂消骨瘦。
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止他复仇!
祝余不行!
鹿黎不行!
爱也不行!
他俊美无涛的面皮下,是一头即将要破体而出的魔!
寅离靠在椅子上,数着身体里不断消散的罴九角液,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他将匕首擦拭了千百回,仿佛今日便能夙愿达成。
他多么留恋这个世界啊!
那日,那条石板街上,看见一个少年歪着头垂涎混沌,他便开始逐渐鲜活了起来。
可惜了
颇多遗憾,颇多不舍
明泰帝将遗旨放在盒子里收好,淡淡道:“我好了!”
寅离凝视着脚尖,心想:等的那个人还没来,你怎么就好了?
牧千秋!牧千秋!他心心念念却杀不了杀不得的牧千秋!
杀不得,杀不了可是心有恨,意难平,该如何是好?
牧千秋已经在踏燕关守了一年半,先前隶人魔族形势逼人,人族溃不成军,但不知为何,两月前魔族陆陆续续退出此星,可她哪里会让他们跑掉,她的弓箭无视时间空间、过去未来,但凡她见过的魔将,都被瞬杀,隶人由最初的汹涌如潮,到今日纳旗投降,她居功至伟。
她明白,魔族不会无缘无故入侵,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退走,这一次的投降不过是下一次浪潮的缓兵之计!
可是,她背后站着的、倒下的千千万万将士,都不再允许她再战!
她不善言辞,不代表她冷血无情!
已经死了太多人!
太多的家庭,失去儿子、丈夫与父亲!
他们承受不起,她更承受不起!
她的目光穿过山岳,落在遥远天尽头的故土那团紫金之气,又出现了!
微小、孱弱的几乎要熄灭!
但是他出现了!
她提了弓箭,嘱咐海灵清与轩辕重:“和谈之事,你们自行研讨!”
海灵清躬身应道:“末将遵命!”
轩辕重也点头致意,只是看着这位传奇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奇异之感忐忑、不安!
彼时他尚不知,她要去干什么!
祝余神府星脉运行了数个周天,吸收了不少星力,欢喜的手舞足蹈:“哎,天才就是这么牛!只区区数个时辰,就吸收满了大半!哈哈哈哈哈!”
他正傻乐,心脏却突然如遭重击,一种巨大的恐怖袭击了他。
祝余捂住心脏,使劲锤了锤,仿佛这样便能摆脱使他浑身汗毛倒竖犹如针扎的寒意与那日祝灵域离去之时的大恐怖十分相似,他不敢言,怕说出来就变成真的,但却知晓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恐惧。
一张张脸在他脑海中瞬息而过,最终一名青年的脸无比清晰起来!
他是他们中间最灵秀通透的人,那些别人参不透、看不破、道不明的东西,他过一眼便知原始,何其聪明!何其智慧!
他成熟稳重,不似他欢脱,不如轩辕重霸气盎然,他自有他的风骨!
祝余捂住腰,顾不上疗伤,脸色煞白向着极远之处的冲天大罗王奔去,腰间的血液在浩瀚的宇宙中,朵朵绽放。
他在跑,她也在跑!
牧千秋行的极快,她什么术法都不会,但是她的一步,却比世间任何速度都快仿佛这片大地自己将自己压缩折叠了,巴巴地递到她脚下,助她一瞬千里!
不过个把时辰,她便从星球另一端,跨到了大晏皇城。
她看着坐在窗前,正歪着头带着浅浅笑意看她的青年,胸腔里发出呼呼的风声。
不知是恐惧,还是难过,亦或是愤懑!
他们一母同胞,自然是极像,没有任何人会错认,只需要站在那里,便知是一家人!
可笑的是,十几年前,她杀他未遂!
两年前,她又杀他,未死!
青年的衣襟满是鲜血,她缓缓踱步进屋。
屋内一片狼藉,明泰帝倒在博古架旁,牧千秋心中略安她还有气息!
牧千秋伸出双手,将明泰帝胸口尺长的裂缝,拉扯开来。
寅离神色陡然紧绷,心跳有些加快有什么不对劲!
就见牧千秋将明泰帝那伤口越拉越大,直接撕成了两半,内里抱出个明艳女子来!
寅离双手颤抖,脑袋里嗡嗡作响,声音干涸难以置信道:“她!!!”
牧千秋仔细检查母亲的伤口,伤的不深,只是昏迷了。
她小心翼翼给她上了药,抱上软塌安置妥当后,方才有功夫回视寅离。
她不知该如何说,他也如遭雷击,面同死灰!
寅离什么都明白了,先前惬意安然的神情早已不见,强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出门去,惨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气急攻心的他,连呕几口血,金色的罴九角液与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衣衫滴落在地上,蜿蜒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