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转身,屋内光线微黯,他的竖瞳宽阔了些,有了个椭圆模样,看着没有那么肃杀,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狰狞了起来,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嘶吼:“滚!”
祝余微微一笑,撒手:“好的!”
他方撒手,半神身上的衣衫尽数化作灰烟,一头四肢粗壮、白色腹毛极长、浑身棕褐色条纹的猞猁暴露在场间。
半神没料到他说干就干,竟然有一瞬间的怔愣,如此羞辱,他哪里受得,立时躬身咆哮,弹射入空中挥爪拍下,便要将祝余碾为肉泥
看台上雅阁内的观众们退的差不多了,赛场逐渐归于安宁,折丹坐在雅阁里提壶闲闲斟茶,斟完一杯又一杯,将六个杯子全灌满了,方才将目光散落在九方世界里。
此时通道内涌进许多人,各自拿了簸箕扫帚开始清扫场地,他们弓着身,连扫地的姿势都是那么卑微虔诚
她有些纳闷儿,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里喝茶不断修行,不断前进才是她该走的道,为何会在此无所事事
她微微低头,杯中倒影出她的眼睛,那两条线,在以微末的速度靠近,不仅彩色星辉线在旋转,就连黑色那根也有了几不可查的移动。
门突然开了,祝余小小个身子,手里却拖着一人,折丹微微一笑:“你如何能说服他?”
祝余将那怒目半神拖进来,笑道:“因微而卑,极度漠视他人,如何能说服?谁都说服不了,所以我将他打晕了扛过来的!”
半神早已转醒,此时见自己置身于雅阁内,浑身毛发悉数炸开,喉咙间咕噜噜低吼不停。
祝余解了他禁锢,扔给他一套衣衫,示意他站起来:“你过来!”
半神猛然扑过去,两只钢爪透着寒光,将空气撕裂出波纹,勇猛不可当!
“如果我是你,我便会听他好好说话!”
半神如电的去势骤然停歇,自半空中摔落在地,被绝强之力压制得动弹不得,直至那椅子上的人微微转头。
那人面目俊美非常,雌雄莫辨,高挽着发髻,满头银丝,似星辉,又似五彩的夜。
她的眼睛好似蕴含着宇宙洪荒,看你的时候,便会升起无尽寒意,甚至觉着自己已经死了。
不需要任何动作,那人只需坐在那里,无数人便会生起臣服追随之心。
譬如过去,譬如现在,譬如他!
祝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再看他,反是转过头,目光凝在那将他一招放倒的小孩身上。
半神不敢反抗,低声回道:“猞猁!”
祝余低喃:“猞猁?”
这半神,竟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反而以其魔族真身为名?
祝余脑子转的飞快,已经编撰出无数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小胖孩子扭着步子,娇声道:“折丹,放开他,我还要他看东西呢!”
猞猁浑身一轻,再不敢发作,垂着断尾走至祝余身旁。
祝余指着场间,道:“你看见了什么?”
猞猁面前,是极宽阔的九方世界,无数微末若蝼蚁的仆人,卑躬屈膝扫洒着场地,一块场地便是一小世界,堪比一颗小行星,而他们要在一夜之内将一切复原,多么浩瀚的工程,多么渺小的人生!
猞猁呼吸猛然重了起来:“你要我办什么事?”
“明日比赛,你们将会汇聚一起,再分九场,一三三、七五五,一六四零这三人,有极大概率与你分到一处,我要你无论如何,决不能输给这三人!”
猞猁嘴角一拉,鲜红的双唇裂到耳根处:“我有什么好处?”
祝余回头,面向折丹:“你我还未曾约定赌注!”
折丹缓缓颔首:“是!你待何如?”
祝余小小身子往前踏步,风浪突起,星辰环绕,他身姿陡然高大了起来,健硕猞猁只及他腰部,青年咧嘴一笑:“先前我想续接上一次的赌注,而如今我想换一个!”
大荒至高之神有了些趣味:“哦?换什么?”
“换他!”
祝余指着猞猁:“换他新生!”
猞猁目光有些奇怪起来。
便听祝余道:“他身有畸余,在世间行走必定诸多不便,若我与他胜,你便为他移骨换血,重植神根,再生为神!”
猞猁浑身僵硬,心中升起一阵酥麻,这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便听他又言:“若我输了,我认输!”
饶是猞猁无情冷血,也被他这歪理带跑偏了:这赌注能这样下?那人能同意?
谁知折丹缓缓点头:“你赢不了!”
祝余晒然一笑:“谁知道呢?”
他转过头,对猞猁慈祥非常,温声道:“知道我是谁吗?”
猞猁:
我他妈哪儿知道你是谁?
“我姓祝,名余,东荒正统大帝,嗯还未继位!”
若是常人,这样轰隆隆一个巨雷劈下来,少不得要失心疯,但落在猞猁头上,他只是有些微怔,再无其他他生性寡淡,对这个世界殊无爱意,更无敬意,管你是东荒还是哪荒天帝,和我有半点关系?难道因你地位高崇,武力人品卓绝,仁慈又善良,我便要仰视你,便要奉为圭臬?
滚你妈的!
祝余又指:“知道她是谁吗?”
“诸神之首,折丹首座!”
猞猁“噗通”一声跪地,磕头不止,狂热崇拜道:“君上!”
对折丹这个走到哪追随者崇拜者一大堆的神光体质,祝余有些惆怅,他痛心疾首道:“你搞搞清楚,是我要救你!不是她!”
猞猁匍匐在地,对祝余的话置若罔闻。
祝余走了两步,端起折丹掺了茶却一口未饮的杯子,一喝一大口,道:“猞猁,我不是在告诉你我们两个地位有多高崇,我只是要你明白,在这场赌注天平两端都押着什么样的砝码!所以方才那三人,你遇见了,便必胜!胜不了后果很严重!”
猞猁埋头,仍旧不言不语。
祝余有些气,指责折丹:“你看看你!”
“起来吧!”
猞猁得了折丹令,忙爬将起来,低眉顺眼自动站到折丹一侧,对祝余视而不见。